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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談商業開發 文化產業觀念是絕對錯誤的

2013年06月28日08:52    來源:新京報    手機看新聞

  天津大學幾個畢業生拉著馮驥才院長拍照留念。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

  (上接C06版)

  談商業開發 文化產業觀念是絕對錯誤的

  我們知識分子有什麼樣的文化責任感,也需要反思。全球消費化的時代,知識分子都到哪裡去了?公民也需要反省,最需要反省的是,我們有沒有公共意識?

  新京報:當我們談論民間文化遺產保護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把它作為一個嚴重的問題在看待,而不是覺得它是自身發展或者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一個正常現象?

  馮驥才:對,民間文化本來是生生滅滅的,人們不再認同,就會放棄它,這是很自然的。有些東西,人們不喜歡它,它會消失,誰也沒有力量挽留,這可以稱為“正常消亡”。我認為,這是事情的一面,但是有另外一個問題:我們這個社會不是一個線性的發展,從“文革”進入改革,從計劃經濟一下進入了市場經濟,又一下子城鎮化了。這樣的“急轉彎”,有些東西消失得太快,你都來不及思考。特別是進入市場經濟之后,人們對物質的要求很高,輕視精神的價值。

  還有,這些年的社會變化,使得我們缺乏歷史情感、文化情懷。我們對我們的文化不太在乎,這跟西方不一樣。幾年就把所有城市都變成了一個樣,這在其他國家沒有發生過。這個時候,我們要特別提出文化保護,在一個非正常的轉型時期,不能完全讓民間文化正常消亡。

  新京報:說到市場經濟,在民間文化遺產保護方面,如何面對消費主義的侵襲?如果我想做民間文化保護的志願者,這可能是要首先面對的問題。

  馮驥才:這個問題挺麻煩。我曾強調,要和文化產業死拼,文化產業的觀念是絕對錯誤的。我也說過,中國有三個產業化讓我們積重難返,一個是教育產業化,一個是醫療產業化,還有一個是文化產業化。這樣一來,教育、醫療、文化都向錢看,那這個民族壞了,我們沒有長遠的追求,特別是沒有純精神的追求,沒有精神綠地了。文化產業化扭曲了很多人的價值觀,認為文化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賺錢,所以很多願意保護文化遺產的人,他們看到當地人賺錢了,甚至覺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們對文化本身的價值並沒有足夠的認識。這一點,需要苦口婆心,反復不斷地講,要重視文化價值。

  新京報:我注意到文化遺產保護遇到的一個難題:保護會引發關注,關注有時會不可避免地被商業利用,即使沒有旅游開發,也可能由於過度的關注,人來到現場觀摩,而有所破壞。你怎麼看待這一問題,如何解決?

  馮驥才:曾經有朋友告訴我,馮驥才你知道嗎?你是好心干了壞事。他的理由是,你看到一個好東西,四處喊,喊了以后,誰都想伸手拿到家裡去。但是我覺得,好肯定是要說的,不能讓它自然消失。從西方來說,你比如,大家都說盧浮宮好,世界上每天有很多贊美盧浮宮的文章,但盧浮宮並沒有因為這些贊美而消亡。關鍵之處,還在盧浮宮的管理。

  我舉一個另外的例子。我去凡爾賽宮的時候,有人請我看一間60平米大小的屋子,這是以前皇室人員去大廳在這裡短暫休息的地方。這屋子曾經漏雨,損壞很嚴重,后來開始修繕,我去的時候剛修好,在裡面卻不覺得是剛修的。我一問,才知道這屋子修了16年。60平米,修了16年!屋子裡椅子的墊布都拿出來研究,什麼材料,什麼方法織的,都有專門研究。這樣對待文化的態度,你說敬畏,什麼是敬畏啊?我們什麼地方敬畏,嘴裡敬畏啊。我們應該反思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真正地熱愛我們的文化,是不是真的熱愛?

  我也在反思:國家到底把文化放在一個什麼位置。這個問題必須反省,不然我們無論怎麼做,也不太能解決問題。實際上,我和你說的這些話,如果不是我說,換一個高級別的領導人來說,那個作用比我大得多。我說的話,隻不過比一般老百姓的聲音大一點而已。另外,我們知識分子有什麼樣的文化責任感,也需要反思。全球消費化的時代,知識分子都到哪裡去了?公民也需要反省,最需要反省的是,我們有沒有公共意識?我們說的這些話題,都跟個人沒有直接關系,而是與公共空間有關。

  談個人理想 我有時失望,但不絕望

  我作為一個知識人,絕對不會生活在表面,不會生活在一杯啤酒裡,雖然喝啤酒挺舒服的,還是要生活在深層次的思考裡。

  新京報:十多年前,你剛進入文化遺產保護。現在最初的心態、想法、理想是否發生了轉變?

  馮驥才:這十多年,我一直在做民間文化遺產保護。我已經七十多歲了,也經常忘記自己的歲數。忘記歲數,才能永遠年輕嘛。但是,我有時感覺到,我並不是一個成功的人,我做的事情並沒有達到我的理想。

  新京報:你的理想是什麼?

  馮驥才:我的理想是社會的文明。所謂民族復興,實質是文明的復興,社會的最終理想是高度文明的社會。社會應該這樣,有文明准則,有文明底線,人人都文明自律。人有人性、有欲望、有獸性的部分,但得自律,要克制自己。我在一篇文章裡,引用傅雷在羅曼·羅蘭寫的《約翰·克裡斯多夫》前面說的一句話,就是英雄也不是沒有卑下的情操,這是說,你要不斷克制,要跟自己內心的敵人戰斗。你看,我是一名作家,我主要寫批評文章,我必須要用我的筆來批評那些不對的事情。在我看來,你隻有真正批評生活中那些不對的東西,你才能把對的東西樹立起來。

  我現在都七十多歲了,沒有什麼更多的需求,和年輕時候的想法不一樣了。我沒有達到自己的理想,但是不會放棄我的追求。我經常失望,但是我不會對自己做的事情悲觀。

  新京報:你自己覺得是個寂寞的行動者嗎?

  馮驥才:(嘆氣)反正我能沉下心來。嗯……我有時覺得孤獨,能夠一起談自己想法的人不是很多,會覺得我跟人有距離。但是,我這種孤獨跟生活沒有多大關系——雖然有時會覺得孤獨,但我不會放棄自己——這是一種思想的孤獨感。

  我到很多地方去,老百姓都很熱心,但跟我一起干活的人少。我覺得,坐在那說話的人多,走起來,就沒人了。在大學做教育,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我作為一個知識人,絕對不會生活在表面,不會生活在一杯啤酒裡,雖然喝啤酒挺舒服的,還是要生活在深層次的思考裡。越往裡思考,你的想法越深入,你越會產生一種孤獨感,但這不影響你對生活的激情,也不影響你的追求。

  我堅信,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這樣的事情的,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不過要一代一代人,不放棄地把它做下去。我覺得,我們民族那個根,那個最深的文化之根,仍然在﹔我有時失望,但不絕望,原因就在這裡。

  ■ 記者手記

  來到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一條船進入了視線。

  研究院在天津大學校內,設計新奇,爬山虎的綠意蓄滿了整整一面牆,方形院落中一汪池水倒映雲影,金魚在戲水。進研究院的右手邊,有一座從黃河岸邊拉過來的門楣。那是馮驥才先生的朋友送給他的,純木質的門楣看起來高雅朴拙,“有六層拱門,一般百姓隻能做三層,皇家才可超出”,拱門下書有“福海壽山”四個大字。這些,都能使到訪者駐足,細細端詳。

  記者最先注意到的,倒是那條木船,船身斑駁,躺在進研究院的門口不遠處。“是攝影家鄭雲峰在長江裡劃的最后一隻船,這太珍貴了。”採訪還沒進入正題,馮驥才就說到了這隻船。除了這一隻,還有一隻小一些的船,它們現在不在長江的浪頭裡,也不在這一汪池水上,而是在岸邊。

  今年6月,和馮驥才有關的事情,主要有兩件,一是他主持成立了中國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研究中心,二是他獲得了萬寶龍國際藝術贊助大獎,卻把1.5萬歐元獎金贈送給了這隻大船的主人。

  這兩件事,都與民間文化保護相勾連。實際上,馮驥才展開城市文化、民間文化遺產的搶救與保護,已超過十年。在此過程中,他默默做事,有時發聲,言必稱文化保護。在他看來,這是他的使命,盡管偶爾也感嘆少有同行,有“一種思想的孤獨感”。

  受訪時,馮驥才不時發出笑聲,看起來採訪輕鬆而順暢。他談到花瑤的刺繡被旅游開發,使得刺繡“跟電腦畫的一樣”,“什麼文化內涵都沒有了”,那一瞬間,坐在椅子上的馮驥才,用手有力地拍了拍扶手——啪。

(責編:陳苑、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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