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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真:中國藝術應有自己的根底

2013年09月15日13:48    來源:中國文化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馮真:中國藝術應有自己的根底

人物名片

  馮真,1931年生於上海。1946年赴晉察冀解放區華北聯合大學政治學院和文藝學院美術系學習。1956年赴蘇聯列賓美術學院油畫系學習。1980年,參與組建新中央美術學院年畫連環畫系(后改為民間美術系),並從事民間美術教學與研究。代表作品有年畫《娃娃戲》《解放軍和兒童是好朋友》《我們的老英雄回漯TD>

辟邪蛙鏡(左)五毒魚辟邪鏡(右) 馮 真藏

瑞雪豐年(年畫) 615×42厘米 1981年 馮 真

  “這次在炎黃藝術館展出我收藏的民間藝術品,其實只是想把自己保存的這些老東西給大家看看,大多數是上世紀80年代下鄉採風收集來的,但挑來挑去都不怎麼滿意,隻能算是拋磚引玉,因為我深知,真正絕美的民間藝術品有不少已被博物館和高人們收藏。”近日,“綿綿瓜瓞——馮真教授和她的民間美術收藏展”在炎黃藝術館展出,吸引了眾多藝術愛好者。

  展名“綿綿瓜瓞”非常形象,喻示著傳統意義上的民間美術正在逐漸消失,但有些老藝術家很早就把目光投向民間,對民間美術做了大量收集、整理、保護和推廣工作,讓這份文化遺產得以延續,瓜瓞綿綿,澤被后世。

  初學年畫再學油畫

  馮真出身名門,是著名詩人、教育家、“左聯”籌建者之一馮乃超的女兒。她1931年出生於上海,從小在叔叔家生活,“叔叔熱愛音樂和繪畫,他的歌本上畫著五線譜,並在民歌的插頁上畫上水彩,很漂亮。我中學的校長是美國人,‘珍珠港事件’后回國了,但畫室留下了一些畫作,我們可以進去臨摹。”此時15歲的馮真隻身投奔晉察冀解放區。出於對美術的喜愛,她進入華北聯合大學美術系,學校的教學方法來自延安魯藝,以民間採風實踐為主,主要學習繪畫基本功,練習速寫、素描、水彩,還學了解剖和透視。“那時強調不要單純為了構圖而構圖、為了藝術而藝術,要到生活中去把自己的感受畫出來,我畫了很多,畫米店搶米、畫農村土改、畫孩子們撈樹葉喂豬,還畫夏收時打谷場收麥子的場景,都很生活化。這才是真正的人民教育,對我一生都有很大影響。”馮真回憶自己早年的學習生涯,很是感慨。

  年畫有很多種,但馮真認為新年畫就要有新生活,必須重新從生活中吸取素材。她於17歲時創作了新年畫《娃娃戲》。當時正值土改,那時她的任務一是發動婦女群眾,二是組織孩子們學習站崗放哨。因為常常和孩子們在一起,所以想畫娃娃戲。“開始想畫斗地主,但是‘土改’已經結束,國家有政策,地主已經不是斗爭對象,鼓勵他們靠勞動自謀出路,所以題材不合適。”那時有口號鼓勵“藝術家要表現時代最強音”,她常常思考究竟什麼素材才能反映大家的心聲,解放軍在東北打了勝仗,整個解放區情緒高漲,紛紛支援前線,喊出“打到南京去,活捉蔣介石”,還編成歌,大人小孩都唱,於是她決定以此為素材。

  “開始我參考楊柳青的《五子奪魁》,兩邊對稱的畫,自己很不滿意,但還是借鑒了其簡練的背景形式,索性不畫背景,隻畫人,專業上稱‘無限空間’。”於是,她把孩子們組織起來,按照自己的構想,讓孩子們有的扮老美,有的扮小蔣,還模仿京劇動作,拿著霸王鞭,做出打人狀,很是惟妙惟肖。在新中國年畫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作品《娃娃戲》問世后,老百姓非常喜歡,印刷量達60萬份,是當時最受群眾喜愛的年畫,馮真因此聞名,也踏上了真正的藝術之路。

  1956年,通過考試和政審,馮真作為進修教師赴蘇聯列寧格勒列賓美術學院學習,為期兩年。她留蘇的最初目的不是為了學習油畫,而是想學版畫,因為年畫屬於版畫范疇。“我素描畫的少,那時大家都崇尚素描,徐悲鴻曾說,要想成為畫家,就要畫等身高那麼厚的素描。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了教學,想鞏固和提高自己的素描水平。”當時,羅工柳以教師身份在蘇聯進修,是列寧格勒留學生總支書記,他認為中國版畫走在國際前列,鼓勵馮真利用難得的機會學習油畫,雖然馮真沒有臨摹過油畫,甚至都不會拿畫筆,但是考慮到國家的需要,還是咬牙從一年級開始學習油畫,一學就是6年。

  “開始很不習慣,年畫和油畫的觀察方法截然不同,自己總是格格不入,第一次油畫作業就不及格,但在藝術氛圍的感染熏陶下,我慢慢進入角色,從不喜歡到喜歡,終於弄懂了油畫。”在蘇聯學習油畫的經歷讓馮真很受益,對色彩和造型都有了自己的看法,掌握了條件色、固有色、裝飾色以及民間藝術所涉及的意象色。

  1962年回國后,馮真在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任教。“文革”十年,她經歷了人生最艱難的歲月,由於教學中指導學生用條件色畫畫,被指“蘇修黑貨”。“文革”前期,她的愛人李琦因創作了一幅題為《同志》的關於劉少奇和掏糞工人時傳祥親切交談的國畫作品而被批斗,她作為“黑幫老婆”也受到牽連,后來又被打成“五一六”反革命分子,“天天學《毛選》、《敦促杜聿明投降書》,眼睛都長繭子了。‘文革’結束后,人都變了,說話經常說半句留半句,不敢說話,同志們說我人都木訥了。”

  到苦地方採集民藝精粹

  1980年,中央美院成立年畫連環畫系,馮真毅然投入創立新系的工作中。她深感自己隻能販賣國外學來的半桶水學識,對中國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群眾的生活所知甚少:“中國的藝術應該有自己的根底,不能完全照搬別人的東西。”在經歷了一段迷茫的掙扎后,決心走出校門到中國文化發祥地走一走。“民間美術系成立后,我更明確了自己的方向,對中國自己的本源文化都不了解清楚怎麼教學生,所以我隻身到黃河沿岸一帶做調查,求師訪友(鄉村中的匠人、能手、縣文化館及市群藝館的研究人員),這些人研究得很深,真是藏龍臥虎。我的很多民間藝術知識是從他們那兒得來的,隻有深入當地生活,才能更好地理解和體會。”

  為了開辟傳統民間藝術在當代學院教育中的教學空間,馮真暫時放下自己下過功夫的油畫創作,這讓很多人都不理解,覺得學油畫的人不應該去搞民間土得掉渣的東西。馮真卻不以為然,“民間藝術中的意象造型和色彩太有創意了,釋放出大膽多樣的藝術想象力,未來不可限量。”從此,她積極為一大批深藏於民間、不被人們重視的民間藝術家們寫文章,為他們辦展覽,帶他們去國外交流。“我們完全是義務勞動,干的都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很多手續需要申請蓋章,但有些領導覺得我們找麻煩,常常躲著。很多知識分子不理解,覺得民間藝術中的巫文化是封建迷信,現在很多人知道這才是我們的本源文化,在人類科學不發達的昨天,正是這種精神訴求支撐著人們堅強地生存下去。”

  陝西寶雞和甘肅交界一帶,自古就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詩經》所講述的故事不少源於此地,也出了很多民間藝術家。生於斯長於斯的“剪花娘子”庫淑蘭就有著高超的藝術天分,除了剪紙技藝,還能出口成詩。但由於生活貧困,甚至連剪紙的紙張都沒有,為此,馮真多次和縣領導交涉,指出她是“國寶級”人才,建議提高她的生活待遇,保護和支持她的創作活動。還有祁秀梅、王蘭畔、張林召、王佔蘭、白鳳蘭、胡鳳蓮、蘇蘭花等一批民間剪紙藝人,都是通過馮真這樣的“伯樂”發現、推薦和宣揚而成為“非遺”傳人的。“我們為什麼不遺余力地為這些民間藝人鳴鑼開道,就是因為他們確實傳承了價值極高的民族文化。”馮真說。

  逢年過節,馮真總是下鄉和村民們一起,因為年集的時候民間活動最頻繁。住在農民家,擠在滿是跳蚤、虱子的土炕上睡覺,喝帶泥沙的黃河水,吃缺油少鹽的庄戶飯。馮真去的都是最艱苦的地方,她說:“文明的地區本源文化已經被覆蓋,隻有到文化曾經繁榮過的苦地方才能採集到民間藝術的精粹。”

  讓民間美術流傳下去

  “農村的藝術家們有共同的特點,她(他)們都很具個性,不會照著別人的樣子創作,都是根據自己的生活感受創作,創作欲望很強,也很自信。”通過和她(他)們接觸,馮真了解了“陰陽相合萬物生”的古老哲學、原始時代的自然崇拜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圖騰文化、巫文化,並在教學中把搜集到的民間藝術品拿給學生們看,引導他們產生興趣,再讓他們深入生活,學習和體會更多的知識,由此培養出許多高材生,呂勝中、喬曉光、左漢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馮真從安塞帶回來的辟邪獸臉,隱含著微妙的哲學思想,造型和色彩都“美得怪”,同樣是裝飾色,它們的大綠配艷紅卻如此協調。原中央工藝美院院長常沙娜看到這些生猛、清新又充滿情趣的藝術品后說:“馮真把我們應該做的事情都做了,真是慚愧!我們從外國學來的協調色之類的理論應該從自己的民族,從民間找尋,馮真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談到民間藝術的傳承與發展時,馮真喜憂參半。她認為,中國現在的最高藝術學府沒有民間美術系,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學生畢業后也沒有地方接納,有的隻好轉換領域自謀出路。國家美術館雖然收藏了大量質量非常高的民間藝術品,但一直放在倉庫裡,更沒有請人做專題介紹,民間美術博物館遲遲沒有成立,館藏珍品一直沒有發揮應有作用。“讓我有點放心的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台了非物質遺產保護名錄,《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也正式出台了,有很多人開始對保護傳承民間藝術有了積極性,但還是要有正確引導,我拭目以待。”馮真懇切地說。

  在中央美院教授呂勝中、喬曉光眼裡,老師馮真是一個非常朴素的人。“中央美院流傳的一句話非常之貼切:馮真之‘真’在於正直,任何人都不免有一點晃動,但哪怕有一點,在馮真面前便會覺得自慚形穢。”呂勝中說。

  “我想把這些民間美術品交給博物館,讓民間美術流傳下去,不要消失。我覺得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喜歡什麼,就搞什麼,能夠把大自然的美或者某些人的美表達出來,給世界增加點歡樂,我覺得就行了。”馮真這樣說。

(來源:中國文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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