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紅色題材寫作潮中,楊少衡長篇小說《新世界》(作家出版社)可列入佳作陣容。作品講述新中國成立初期發生於閩南一帶的反特剿匪故事,具體場景、事件、人物都有一定真實依據,而且作者父親曾在該地親身參與同大股匪幫的戰斗,作者對這段歷史懷有特殊感情。不過,素材僅僅提供一定創作基礎,豐富強大的創作生發使作品最終呈現出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該作品主人公侯春生原型是一位侯姓區長,當年為保護公糧犧牲在土匪槍下,臨死前將手槍拆卸塞進水中石縫。小說除了展現主人公事跡,還通過描寫生活細節,展現他的性格特點和精神力量。小說主人公侯春生工作之余酷愛吹口琴,乃至於全篇琴聲不絕如縷。這琴聲,是一個不懼犧牲的年輕干部奏響對未來社會的向往,那是一個新的理想的世界,值得為它獻身。所以,《新世界》是一部記錄革命和革命者初衷的長篇小說,這種初衷是美好和洒滿陽光的。
應該注意到,侯春生這一革命者形象是具有鮮明個性的新人物形象。侯春生對敵斗爭堅決勇敢,義無反顧,同時心地善良溫暖,不肯輕易懷疑人、冤枉人,處處替他人著想,為救助孩子和弱者不惜出生入死。在反特形勢下,當地出現兩個“特嫌”人物,一是前國民黨軍事科長連文正,近來兩次接觸過特務分子,但矢口否認﹔二是帶著孩子從外地流落至此的女子徐碧彩,包裹裡放有手槍,也曾去找過連文正。侯春生與他們非親非故,但在証據不足的情況下,一再為他們辯護,這在當時是冒有極大風險的。作者於此塑造了一個可敬可親的革命者形象。事實証明,徐碧彩確實無辜,連文正當時也確實尚未投向敵對陣營,只是后來犯下嚴重罪行。在最后時刻,連文正下令槍殺侯春生,但還是被侯春生的人格力量震撼,放棄屠殺百十號運糧民工的計劃。侯春生的選擇體現出革命的初衷是為了人民,為了人人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同時,小說通過革命與反革命的較量,揭示出新世界必然要代替舊世界的歷史規律。
力求寫出革命者的鮮明性格和豐富情感,是作者自覺實踐的一種美學努力。侯春生口琴技藝並不好,熟人們也喜歡拿他打趣,小說在這些細節之處營造出有趣的修辭效果,增添主人公的親切感。連文正是小說中另一個頗具新意的角色。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敵特分子、反動分子,在新舊政權更替之際,也曾有長時間的徘徊和自我掙扎。他意識到舊政權的覆滅無法避免,因此身為舊軍事官吏留在解放區,積極協助解放軍化解國民黨軍傷兵群體造成的威脅,幫助侯春生救下“小猴子”等人。然而,最后為了與兒子“胡蘿卜”團聚,他還是重返反革命陣營,走上不歸之路。連文正跌宕的個人命運折射出歷史進程中錯綜復雜的一面,豐富了小說的戲劇性和思想余味,引發讀者思考。
《新世界》一大閱讀魅力來自其迷宮般的故事結構,作者為形成這一結構傾注不少心血。實際上,作品中敵機轟炸、土匪出沒無常、母親為保護兒子喪生、干部犧牲在河中、大廟裡聚集傷兵、特務空投、搶糧事件等,皆為當時當地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作者盡可能打撈這些歷史細節,使之成為小說基礎,以增強作品紀實色彩和信服力。與此同時,作者又精心設置和挑揀懸疑線索,激發讀者好奇心,甚至終局也未化解謎團,留下懸念。能夠把這樣一部以史料為基礎架構的作品寫得懸念迭起、引人入勝,體現出作者縝密的邏輯能力、不俗的想象力和高超的敘事技巧。《新世界》結構的用心成就其歷史探尋的深入,歷史探尋的深入又成就其對精神高度的攀登,從而真正寫出前輩們創造、迎接新世界的萬丈豪情與精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