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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娘:一辈子没读过书 却培养了两代大学生

李先明
2016年10月28日11:30 | 来源:人民网-文化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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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头中等,身材偏瘦,脸盘稍小,皱纹满面,目光柔和。

双手长满老茧,动作却非常麻利;裹着一双小脚,走路却比一般人都快。

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全是自己一个人分娩、接生。

一辈子没读过书,却培养了两代大学生。

一辈子生活在沂蒙山区,老年五世同堂,安然度过钻婚。

她,就是俺娘,刘中荣。

1929年冬出生,属蛇。

2013年初,不料84岁与世长辞。

娘出生在柴胡山村,是个村民戏说“穷得只出产柴火的地方”。兄弟姐妹4个,一个妹妹,两个弟弟。13岁时丧父,生活陡然变得艰难起来,她便以稚嫩的肩膀默默地帮着姥姥挑起了养家的重担。无论是种地、拾柴之类的野外活,还是做饭、针线缝补持家的活,她都早早接手。当时已经9岁的大舅曾亲眼目睹娘被人揪着头发逼迫干成年男人才能干的重体力活。娘吃尽了苦头,过早地养成了懂事、能干、听话、忍耐的习惯,也练就了什么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能耐。

也正因此赢得了相距七里路之遥的姜家埝村俺爹家这样“名门大户”的青睐,十五岁便经媒婆撮合在双方家长的张罗下订了亲。

1947年农历正月,我奶奶因难产突然离世,留下三个姑姑,大的11岁,小的只有4岁,只有父亲年长,刚过19岁。爷爷时年43岁,是李姓家族世袭第八任村长,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整天忙着征粮、组织兵员、派出壮丁等等“大事”之中。而此时,还有年迈的祖奶奶需要照顾。

那时正值孟良崮战役前夕,我家离孟良崮只有几十里路。附近山上、村里就住着国民党的部队,国民党兵盯着抢嫁妆的事时有发生。农历三月的一个凌晨,娘为了躲避国民党兵的祸害,辞掉了吹鼓手,只坐着二人小轿,一大早匆匆赶到俺爹家,草草拜堂就算成亲了。

娘与爹从未谋面,就这样临危受命,仓促上任当上了姜家埝这个李姓大家庭的持家人。

娘18岁过门,19岁就生了我大姐。生我大姐时,爹参军在外,祖奶奶年迈帮不上,爷爷作为公爹更是靠不了前,三个小姑子还不懂事更谈不上帮忙了。娘就是这样从第一个孩子开始,一个人分娩、接生全部自己完成。

娘讲过她分娩接生的过程。估计快要生了,提前准备好一些旧棉布、小棉包被、一斤红糖、一堆麦穰、一堆豆秸等物,临产时要烧上一锅水,连同上述物品一起扯到当门中央(房中间的地上),再拿上一把剪刀、一盒火柴就算齐了。

首先点着豆秸,一方面用来取暖,另一方面可以烧一下剪刀用作消毒,剪脐带用的。分娩是在麦穰之上进行的,那些疼痛、紧张、忙乱的过程娘讲不下去,眼圈红得我都不忍心看。娘说,麦穰是个好东西,冬天里暖和,夏天里温和,而且便宜,用完了不用清洗,一把火烧了就干净了;红糖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一碗红糖水可以迅速补充能量,同时红糖益气补血,利尿化淤,促进小肚子(子宫)恢复。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分娩时的母子安全的问题。娘说她一个19岁的毛丫头只是听祖奶奶和姥姥讲述如何分娩、接生。我母亲先后生了10个孩子,都是顺产,村里人都说母亲是有福之人。其实,顺产的秘诀就在于娘自身,娘一直处在劳动节奏之中,从不娇生惯养,直到临盆生产都在劳动,身体活动开了,胎位正了,力气大了,生产自然也就顺了。说到底,坚持劳动的人是快乐的,是健康的,当然也是幸福的。

娘心灵手巧,烧火做饭,麻利能干。

每天早晨鸡叫头便,娘就起床推磨、烙煎饼,这两项忙完往往天还不亮。然后是做一家人的早餐。农村做饭烧火都是杂乱柴草,洗切烹制,烟熏火燎,做一顿饭跟打一场大仗似的。但这一切在俺娘手里都是井井有条。

娘总是要照顾一大家人口吃饭和起居的。老的有祖奶奶、爷爷,父亲接茬,少的有三个姑姑和我们兄弟姐妹乃至再后一辈接茬,一直持续了大约40年,所以总有大家人口吃饭。娘就是这样一辈子一日三餐做个不停,从不推脱,从不抱怨。

饭做好了,当大家吃饭的时候,娘却总是忙着添菜、添饭,有时还要帮着爷爷、父亲准备外出的物品、干粮。娘总是在大家吃完了才开始吃,这时常常只剩下残羹冷炙,甚或吃光的情况也是常有的,娘就默默地拿着煎饼卷棵葱、夹点咸菜,蘸点菜汤吃一点了事。娘常常一边吃还唠叨一句:“都吃完了好,免得剩了可惜了!”

娘择菜洗菜又快又好,刀工极佳,切成的土豆丝之类的,又细又均匀。当然最让人叹服的还是她因材施治,把一些乱七八糟拼凑成一桌子很好的饭菜。在没有大米的情况下,我们家总能喝上麦仁粥、高粱稀饭等;在“资本主义尾巴”被割得光秃秃的年代,冬季我们都能吃上娘提前准备的地瓜秧、萝卜叶、豆角干之类的干菜;在没有油没有肉的情况下,也能用大豆沫或花生沫之类的东西爊菜,又香又有营养。

我吃到的娘做的最好的饭要算病号饭——杂粮面条了。那是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大豆碾成豆面粉,把豆面粉与麦面粉掺合,以鸡蛋加盐和面擀制而成。热热乎乎吃上一碗,出一顿大汗,一般病也就好了。小时候不知道杂粮面条的做法,长大后才知道娘为此要到村里的石碾上把大豆碾碎,用细箩筛分出豆面粉,如此一遍一遍地反复才能筛分出数量很少的豆面粉,娘就是靠三寸小脚推动数百斤重的大碾!

娘一辈子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也认不得,但她深知读书的重要性,一辈子崇拜爹这样一个读书人,一辈子重视子孙的教育和学习。

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娘就为我准备好了书包,还带我到学校教室窗外看大些的孩子学习。我开始上学后,母亲只要见我在看书学习,就从来不再安排我干农活或家务活,而宁可自己踮着小脚跑这忙那;晚上只要看到我在学习,就从来不会喊我熄灯省油,而宁可自己摸着黑剥花生米或脱玉米粒。

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老师在上面讲课,我思想开了小差,正在自己的大腿上乱写乱画东西(那时农村的小学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夏天全是光着屁股上学),下课时突然俺娘就闯进了教室,劈头盖脸冲着我就嚷嚷“不好好学习”“不听老师话”之类,好好教育了我一番。那是娘一辈子对我仅有的一次严厉批评和教育,从来没有觉得娘还会如此较真,对一件事情会如此不依不饶。

娘对我学习的支持更多是对我衣食的照顾,上小学时,尽管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们或是父亲的衣服改造而来,但经过娘的手,基本看不出是捡剩的衣服。等到上中学时,娘总是千方百计地创造条件用新布料给我做衣服,而且想方设法多做一点好吃的东西。

记得高考的时候,娘煮了一大批鸡蛋,让爹带着送给我。我记得三天时间每一顿饭都吃娘煮的鸡蛋,到高考结束也没吃完。在那个“鸡腚门子当银行”的年代,这是娘下最大决心付出血本为我准备的最好的食物了,这是她的一片心,一份力量,一个希望!

当我如愿考上重点大学的时候,她脸上所有的皱纹都笑开了。她说过,她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累也愿意让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读书学习,只要能升学,砸锅卖铁也会供应我们上学。

(责编:陈苑、黄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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