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冰笔下的荔江之浦:柔美的起伏充满了神迷与梦幻
一
拉开窗帘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幅画。一江碧水蜿蜒过眼,水之上是跌宕起伏的山,那山一直到目力不及才稍显收敛。那些硬朗的、柔美的起伏充满了神迷与梦幻,由其体现出来的情致与动感又让人不无美妙的遐想。
南方的天气忽晴忽阴,晴的时候,山也像一个个荔浦芋,头上摇动霞的叶子,阴了,又似在化蛹成蝶,最后烟岚蹁跹。
偶尔,云层里射出的光打在水上,水就尤其的明润,山则隐晦迷蒙。就像两个主角在剧情需要时被镜头虚化转换。起初你或对那光不大在意,但架不住它打信号似的,云隙间连着闪,将水面闪成一片片锦,你的惊奇就不得不跟着它闪了。天光温和的时候,山与水的颜色惊人的相似,似是一江颜料刷在山上,新鲜得还在淌水。这样的山水连在一起,就是非同于他处的桂林荔浦了。
想来住在江边的人,一定家家有个大飘窗,时时刻刻让这无限江山飘进来。每天早晨都像是仪式,缓慢而隆重地拉开那一帘幽梦。
二
总觉得这地方最盛产水,到处水润润的,山上是水,江里是水,田里还是水,水绕着村绕着城地流,生出水润润的植物,生出水润润的人,人出口一说话,也带着水腔。在荔浦走着看着,空气中还会有刘三姐样的歌声,那是文场和彩调,随便哪个街头巷尾,几个人那么一凑,锣鼓弦子响起来,柔润的嗓子就亮起来。怪不得,这地方是曲艺歌舞之乡呢。逢节日,山水边就热闹成海。
荔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草,会让一条江葳蕤荡漾,最后荡漾成自己的名字?水中划船,水随山转,那么多的弯,又那么多的漩。水有时像上了一层荧绿的釉,有时又如一面深蓝的绸。船上人一会儿伸出手,甚而脚也伸出去,尽情地撩拨,一会儿又呆愣着唏嘘,发无数慨叹。这样给人的感觉就有了不同,山若是给人带来了美感,水则是带来了快感。
船行中,你会看到有人在洗浴,有人在江边烧纸祭奠,有人穿着婚纱在照相。总归是,荔浦人的祈愿和祝福离不开这一江水。
这个时候,两岸涌来一片金黄,初以为花,却是沙糖桔。还有马蹄(荸荠)秧子,也是一波波的粉黄,马蹄踏过一般。芋头的叶子莲叶似的漾漾迎风,正是收获季节,罗锅宰相何时再来?
荔浦由很多这样的细节构成。就觉得造物主打造桂林山水的时候,一高兴把荔浦也捎带了。有些细节,甚至做得比桂林还好,比如银子岩,会唤起你一腔呼唤,比如丰鱼岩,一洞鱼水穿越九座山峰,是为洞中之冠。所以人们看了桂林还要跑来开眼,那是一条完美的锦绣,他们不想让这锦绣有头没尾。其实荔浦人还是会偷偷笑,你去鹅翎寺了么?层层信仰嵌在山崖上;你看荔江湾了吗?从江上划船进入,上岸再由洞里出来,江山美景可有这样的结合?荔浦再垫底的山也是桂林山水系列,可人家会说,咱这是荔浦山水。底气硬朗着呢。就让人想了,桂林山水与荔浦山水是一对孪生姐妹,妹妹一直躲在深闺,不好意思见人,守着美丽悠悠而过。
如此的美是会被人瞄上的,最早是一拨逃难来的,一到这里便扎进水边的山洞不走,繁衍成村林。后来还有土匪、日本人,都流过口水,但最终没能留下来。这片山水不喜欢他们。
顺脚走进一个村子,村子叫青云村。依着的山叫龙头山。不用多说,你就想了住在这里有多美气,起伏的山下,扶桑、紫罗、百香果到处都是。沙糖桔和马蹄更是金黄地铺展。老者在田里不紧不慢地忙,见你走近,友好地招呼。一个女孩担着马蹄沿田埂走,田埂两边,是香扑扑的桂花苗。遇到好奇的你,停下来,翻出几个大的马蹄让你长见识,而后笑着重新上路,身子和手臂的摆动中,悠悠去远。
荔江与漓江、桂江、西江相通,交通便利,往来客商就多。走入一条很老的巷子,巷子曾经临水,磨光的石板、镇水的古塔、宏阔的会馆和斑驳的城门,让人想象曾经的繁闹。传下来的是豪爽耿直的性情,你来了,做芋头扣肉芋头焖鱼各种芋头宴待你,陪你大碗喝酒,还给你呀呵呵地唱彩调。荔浦人吃芋头是一绝,这一绝绝到电视里。荔浦人的吃法你学不会,乾隆皇帝品着棉线切片的美味却一直忘不掉。这里的山水养人,芋头也养人,养的人精气豪壮,细腻明丽。由此你会感到荔浦人的幸福指数多么高。
三
天空积蓄着黄昏,像谁在絮被子,一层层絮厚了,铺排开来,所有的一切都盖在了被子下面。
那些山以为将夕照挡住了,没承想夕照还是投入到了江里。江不仅把夕照全部接收,还把那些山也揽进了怀中。这样,上面啥样,水里也啥样,完全是一个原型复本,直到夜来,将那复本折叠在一起。
雨敲了一夜的窗,早晨开帘一看,江边竟然飘浮了一层伞花,红的,黄的,蓝的,那是沿江晨练的人的。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们对这条江的热爱。
离去的时候,荔浦已让你眼里、心里、口袋里都装得满满的,够你消受很长时光,其中有一种芋饼,家家会做,出去的人都带,说那是思乡饼。
而后,荔浦人会说,想着啊,还来呀,别忘了我在这儿等你。
《 人民日报 》( 2015年05月20日 2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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