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新观察:悄然兴起的城乡移民文学
远方
苗 青摄
社会生活是文学创作不竭的源泉,文学创作是作家对于生活的能动反映,正是由于这样的双向动因,社会生活的历史演进及其种种变动,都会在文学创作中引起一定的反响,从而使整体的文学,既“系乎时序”,又“染乎世情”。
近些年来,我国社会生活的一个巨大变化,是在城市现代化、乡村城镇化的强力推导之下,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城市在地域扩张,人口膨胀的同时,涌现出了新的群体,增添了新的活力,同时也带来新的生活形态,造成了新的社会问题。这样一些新的都市人的生活行状与精神现状,既给现在的都市带来新的生活风景,也在一定意义上连动着敏感的社会神经。因此,许多作家都把他们的目光投向这一生活领域和社会群体,接连写出了许多为他们描形造影的作品,使得在小说创作领域里,城乡移民题材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热点与焦点。
体现作家的平民意识与人文关怀
从目前有关这一方面的创作与评论的情形看,人们在写作和评论中,对于笔下描写对象的最为普遍的称谓,或是“农民工”,或是“打工者”,这几乎已经约定俗成。因而,在此基础之上,又有“农民工题材”“打工文学”的常见说法。我以为,“农民工”与“打工者”的说法,过于强调其农民出身与打工身份,这样的称谓因多少带有出身与身份歧视之嫌疑,最好不予沿用,而应采用更为中性的“进城务工者”,似乎更为适当。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我这里把以农民工、打工者为描写对象的作品,统称为“进城务工题材”。
从这一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来看,尽管面对的是进城务工的同一群体,但不同的作者又有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作品各有自己的况味。总体来看,他们都有对于进城务工者的生存景况与喜怒哀乐的观察与捕捉,体现出他们强烈的平民意识与深切的人文关怀。
进入新世纪之后不久,几位小说名家的作品率先涉足进城务工题材,并以各个不同的自我发现,给人们带来不少新的信息与惊喜。
刘庆邦的《红煤》,描写了青年农民宋长玉得到在国营煤矿当轮换工的机会后,怀揣着改变命运的种种梦想去苦苦奋斗,却在走向成功的过程中步入邪路的故事。这里揭示出来的,既有宋长玉出于小农意识的势利,又有基层官场的贪腐,两种因素的不期而遇,使得一切都变质变味,宋长玉由“红”变“黑”也无可避免。
贾平凹 《高兴》 里的农民刘高兴先是将自己的一个肾卖给了城里人,后又与同乡五富来到城里拾破烂……他力图亲近城市,但城市却冷漠依然,并给他带来始料不及的命运……作品以原生态式的白描手法,口述体的自述方式,为读者撩开华丽都市的帷幕,真切展现了底层人们的艰窘又坚韧的人生。作品对农民工的殷切关注和深切体察,以及字里行间释放出的浓郁的人文情怀,都撞人心扉,让人自省。
刘震云的《我叫刘跃进》,以在进城务工者建筑队当厨子的刘跃进的种种意外遭际,写了从农村进城的务工者的难以预料的命运,难以自主的迷茫。作品的妙蕴在于,由日常化、现实性的故事,揭示出了荒诞性、反讽性的意蕴。
孙惠芬《吉宽的马车》,以紧贴进城务工者生存现场的笔触,在朴素而真切的生活故事中,托出了以吉宽为代表的鲜活而生动的进城务工者形象,他们带着乡土的本色与局限,把握着城市的血脉与脾性,打工的经历悄然改变着一个个农民,而他们也由此进入了文明化的痛苦而必然的进程。作品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深厚绵长的乡土情思与善解人意的女性情怀。
赵本夫的《无土时代》,以进城后的农民天柱为了完成一项特殊任务,误打误撞地把城市的361块草坪“换上了麦苗”,在木城掀起了滔天巨浪,由这样一个“城市里种庄稼”的亦真亦幻的故事,作品既给“无土”的城市哼唱了一曲悲歌,又给“恋土”的人们吟唱了一曲颂歌。
触摸当下都市生活的内在神经
与此同时,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中,描写进城务工题材的作品也日益增多,渐成热点。从这些作品涉及的内容与蕴含来看,这类写作也在不同的作家那里,呈现出不尽相同的情形。
一种是把目光投向进城谋生和寻求发展的打工妹,由她们进入都市之后并不顺遂的坎坷际遇,表现他们在释放欲望过程中不断被欲望所裹挟,在追逐“消费”的努力中又陷入被“消费”的尴尬与无奈。如吴玄的《发廊》,邵丽的《明惠的圣诞》,项小米的《二的》,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等等。
还有一些作家,则把关注点放置于劳资纠纷、城乡矛盾,及其背后的文化的冲突与道德的抵牾,为陷入这种复杂纠葛而无力走出的务工者,倾诉不幸,鸣说不平。如张伟明的《下一站》、王兰兰的《大堂小宝》、乔叶的《紫蔷薇影楼》等等。
从阅读感受看,我觉得在描写进城务工的题材方面,有两位常居北京的作家的创作,特别值得人们关注。一位是北漂作家荆永鸣,他把自己在北京开的一个小饭馆,当成当下都市生活的观察点,并以这个小饭馆为背景,先后写作了《大声呼吸》《北京候鸟》《北京房东》《北京邻居》等系列中篇小说,他在创作中,既写外地人的人生苦难,又写外地人的人性坚韧,字里行间透射出积极而达观的人生态度。
另一位是以写煤炭题材著名的作家刘庆邦,他近年以北京的小保姆为描写对象,写作了一批短篇小说,结集为《找不着北》。作品通过一个个年龄不同又想法各异的保姆在北京的生存与打拼,刻画出一个个小保姆的不同个性,也描画出一个个雇主的不同形象,整个作品写出了当下北京市民生活的众生相,也揭示了在新型人际关系和不同文化背景里隐含的种种冲突,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触摸到了当下都市生活的内在神经。
进城务工题材在八九十年代刚刚起步之时,人们还会感到某些陌生,某种新鲜。而到数十年之后的今天,无论是作为生活形态,还是文学现象,都已经变为常态。因此,怎样深入底里,变换视角,把这个已成常态的生活层面写好,把这些已不陌生的人物群体写活,并由此潜入时代生活的深处,让这一已不新鲜的题材重显活力,再放异彩,无疑是当下的作家们需要解决的创作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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