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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北鐘祥,種田的、做工的、養魚的,還有收廢品的,都喜歡拿起筆頭搞創作

余秀華鄉親普遍追求當作家 累積出版文學作品300余部

本報記者  程遠州
2015年01月23日07:57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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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鄉土裡站起文學方陣

  在鐘祥作協郢南分會,楊書義清點分會出版的書籍。
  本報記者 程遠州攝

  湖北鐘祥詩人余秀華火了。在本報報道余秀華之后的一個月裡,余家小院迎來了一撥又一撥的記者,這在當地,成了一個“事件”。但對於這樣的場面,鐘祥並不陌生——這個中部農業縣級市,不缺作家,哪怕是成名的作家。

  細細點數,小小鐘祥,竟有市級以上作協會員400多人,省級以上會員40多人,其中出身農民和工人的作家超過2/3。2000年以來,鄉土作家們累積出版文學作品300余部,在國家級、省級報刊發表文學作品2萬余篇。

  “種田的、做工的、養魚的、放鴨的,還有收廢品的,他們都嘗試著在文學殿堂裡一展抱負,這堪稱鐘祥一道奇特的文化景觀。”鐘祥作家協會主席蔡章田說。

  當作家,小縣城裡的普遍追求

  隨手一遞,可能就是幾十萬字的書稿

  24年后,已被列入“中國小小說名家檔案”的農民作家劉正權,還是會經常想起拿到第一筆稿費時的場景。那是1991年,他的處女座《竹籬笆下的故事》在《荊州報》刊出,稿費8元。

  “在那之前,我投稿,最愁的是郵票錢。”那個時候,兩毛錢一張的郵票,不知道斷送了多少青年的文學夢。劉正權拿到稿費的第一件事,是跑到郵局,把錢拍在櫃台上,“我要40張郵票!”

  自此之后,初中未畢業的劉正權在文學的海洋裡東突西走。寫詩,“一開始連詩是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分行的就是詩”﹔寫小說,“挑上了小小說,當時以為短的好寫”。他跟妻子保証,“給我3年時間,寫不出來就去街邊拉板車!”

  一手拿鋤頭,一手拿筆頭。24年過去了,已經出版十幾本作品的劉正權,寫出了國門,寫成了名家,但他仍然是個農民,農忙時節,他會把筆一擱,回老家種田。

  幾乎與劉正權同時開始寫作的饒秀珍,是一名插圖印刷工人。1987年,她瞞著丈夫給《青年文學家》投稿,竟得了22元稿費,“要知道,那時一個月的工資才15塊”。之后,文學夢因南下打工而幾度中斷,又幾度重拾。如今,饒秀珍在鐘祥的文學圈裡,已成領軍人物,她創作的影視作品已達數十部,其中電影劇本《桃花紅,梨花白》《山裡山外》等廣受贊譽。

  在鐘祥,像劉正權、饒秀珍這樣,以農民、工人身份矢志追逐文學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鐘祥走訪,你經常會被那些外貌朴實的“業余作家”們嚇到,因為他們中的某一個人,隨手遞過來的,可能就是幾十萬字的書稿。

  從鐘祥走出去的,有寫出《平民領袖》《布衣總理》等大手筆作品的農民作家楊道金,創作《博弈三國》《煮酒探西游》等暢銷書的失業高中美術老師吳閑雲,農民寫百萬字巨著第一人的陳軍,長篇報告文學《移民大柴湖》的作者全淅林,小說被改編成多部電視劇的網絡寫手“匪我思存”艾晶晶……鐘祥的作家們雖立足鄉土,但視野卻不局限於鄉土,作品形式也包羅多樣,詩歌、小說、報告文學、電影劇本、文學研究均有涉足。

  扎堆寫,傳幫帶中的蘭台遺風

  寫作是狂熱的愛好,也是走出鄉村的途徑

  在鐘祥,相傳為鯀治水時所筑的蘭台是一個象征之地。大多數作家在歸結本地文風昌盛的原因時,會將此地的文學奇觀與源自屈原、宋玉的蘭台遺風相連。

  跟隨詩文唱和、長幼傳帶的蘭台文風,在鐘祥作協最早成立的分會——郢南分會的故事中,或可一窺鄉土作家群得以成形的“密碼”。

  沿街一間半平房,沒有書架,桌子上略顯雜亂地堆積著會員們的手稿和書樣。這個位於鐘祥城南20多公裡的分會辦公室,其貌不揚。自1996年3月成立起,現年75歲的楊書義便是主席,與分會一街之隔的老中醫羅賢能任秘書長。

  “我和老羅經常下鄉‘訪賢’,幫作家們修改文稿、聯系出版。”楊書義說,分會成立了臨時性的寫作指導組,義務為會員修改書稿。2007年的夏天,楊書義和羅賢能兩人曾就著一台吱呀作響的風扇,將高中生李慧24萬字的長篇小說《雨季邊緣》修改成18萬字並出版。

  “我現在1/3的時間用來發現新人、指導新人。”劉正權說。在鐘祥文壇風頭正勁的新銳作家劉琛琛,便是他帶出來的徒弟。

  “大家平時在大城市打工,過年回來,往往會比一比誰寫的書稿多。”楊書義說,分會是作家們交流溝通的“家”,也是相互激勵、較勁的平台。

  “你會感覺,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饒秀珍說,在鐘祥,有各種各樣的文學交流會、聯誼會、採風活動,每年作協都要召開重點作家座談會,讓每位作家談打算,“置身濃郁的文學創作氛圍之中,你都不好意思不多寫”。

  為強化重文崇文的生態,鐘祥市通過財政撥款、組織社會資助等形式,累計籌資200多萬元,設立“鄉土文學獎勵基金”,創辦“蘭台”文藝獎等,以解決鄉土作家創作和生活上的困難。

  劉琛琛毫不避諱稿費的激勵作用,“我堅持寫下去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賺錢買化妝品。”她的處女作《紅顏控》,稿費12000元,相當於她4個月的工資。

  “對於很多鄉土作家來說,寫作是狂熱的愛好和追求,也是他們走出農村的唯一途徑。”楊書義說,在郢南分會的會員中,很多農民白天揮汗如雨,夜裡則爭分奪秒,鋪紙握管,挑燈寫作。

  遇現實,文學夢進入變化期

  泥土味的作品少了,取悅市場的書多了

  鄉土作家中,像劉正權和饒秀珍這樣,靠著多年的堅持,寫出自己一片天地的並不多﹔而像吳閑雲、劉琛琛這樣,甫一入道便接連出書的更是少數。大部分人揣著文學夢想,在討生活的間隙裡默默耕耘,書稿既成,便拿著積蓄,四處尋求出版。

  “這本《龍脈血統》是撿廢品的鄧玉平2004年寫的,一直沒錢出版﹔這本《風雨長渠》是張萬昕寫的,質量不錯,但直到他去世都沒有出版……”在郢南分會,楊書義抱出一摞未刊書稿,發黃的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可能永遠也不能面世的心血。楊書義感嘆,鄉土作家出書,錢一直是大問題。

  分會每出一本書,楊書義便做一塊展覽板,印上書的封面和作者簡介,以便“擇機展出”。最近的一次“好時機”是去年5月,省裡的領導來視察,那一次,楊書義爭取了5000元的政府撥款。

  “買了幾個櫃子,把分會的材料和大伙兒的書稿分門別類放進去,這樣就不用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了。”楊書義說,以前,分會在展覽會員作品時能拉到一些企業贊助,但“現在拉贊助很困難了”。

  在楊書義看來,現在有三個方面的變化。一是作家們紛紛外出打工,專心創作的少了﹔二是下苦功夫打磨的精品減少,難以在市場上存活﹔三是寫出名的作家進了城,就不回來了。

  “年青一代,更多專注於網絡文學,寫網絡小說。”劉正權注意到,在經濟發展大潮的裹挾之下,鄉土作家們逐漸意識到市場的重要性,在新一代作家中,扎根鄉土、富有泥土味的作品少了,而取悅市場的書多了。

  除了錢,鄉土作家群的發展還面臨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年青人的文學夢正在稀釋。

  像陳軍那樣,家徒四壁仍不放棄寫作,堅守20年拿出115萬字小說的作家越來越少。文學不再是生命中的必需品,作家身份的誘惑力也逐漸弱化。現在,在郢南分會中,40歲以上的作家逐漸成了多數。


  《 人民日報 》( 2015年01月23日 12 版)

(責編:王鶴瑾、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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