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中秋“八月節” 親睹月壇的祭月盛典
兔兒爺第五代傳人張忠強筆下的八月十五 圖片來自《幸繪京城守藝人》
騎著大象的兔兒爺
“爺們兒,喜歡過八月節嗎?”
“喜歡呀!”
“干嘛喜歡呢?”
“能吃月餅,買兔兒爺呀!”
這是我小時候一到八月節就能聽到的大人逗小孩子時的對話。
對於小孩子來說,每年隻有到八月節,餑餑鋪(即糕點店)才賣月餅,人們也才能吃到月餅﹔才能買到兔兒爺,擺在桌子上看著玩。熱鬧的八月節,是小孩子最期盼的節日之一,也是數十年后我對老北京最鮮明的記憶。
八月節的攤子花樣多
八月節,是老北京人對中秋節的俗稱,也有叫團圓節、月餅節的。這一天是農歷八月十五。據史料記載:此節源於先秦時期帝王因“天事”而祭月。唐代時民間興起八月十五拜月、賞月。宋代以后形成固定的節日。
在我的記憶中,我小的時候,一進農歷八月,細心的人們就會發現餑餑鋪門外滴水檐下懸挂著的綴有紅布條的長方形紅色水牌兒(相當於茶館、酒館的幌子)上的字變了。平時,牌兒上寫的分別是:“各式糕點”、“細餡糕點”、“大八件”、“小八件”等。這時,牌兒上分別寫著:“京式月餅”、“廣(廣東)式月餅”、“蘇(江蘇)式月餅”、“滇(雲南)式月餅”、“提漿月餅”、“翻毛月餅”、“酥皮月餅”、“自來紅”、“自來白”等等。這就是告訴人們,今年八月節這家餑餑鋪都經營什麼風味的月餅。
一到八月初十,您看吧,街上就熱鬧起來了。月餅攤、水果攤,賣“月光馬兒”的攤、賣兔兒爺的攤、賣帶枝的毛豆的攤、賣雞冠花等花卉的攤,一個挨著一個。就連餑餑鋪也在自家門面的前邊擺起了攤子,人們紛紛選購。頂窮的人家也會買兩塊自來紅或者自來白,在節日的當天晚上切成幾小牙兒,全家分而食之,過八月節嘛!也有買酥皮點心應節的,即使大人不吃也要給孩子吃。
“月光馬兒”也叫“兔兒爺碼”、“月宮碼”。這是一種木刻水彩印制的畫兒,在香蠟鋪和南紙店也都買得著。長者可達七八尺,短者也二三尺。畫面的上半部有太陰星君(即月神)像和傳說中的廣寒宮,下半部是玉兔如人立著持杵搗藥圖。祭月時,將此畫粘貼於用高粱稈做的架子上,放置祭桌的后邊。桌子上的供品有兔兒爺、月餅、西瓜、蓮藕、蘋果、葡萄、帶枝的毛豆、雞冠花等,有的人家的供品中還有香瓜、沙果、香果(北京地區俗稱“虎拉車”)、香檳子、柿子等。祭月完畢,“月光馬兒”即可連同“千張兒“、“金銀錠”一起焚之,到來年再“請”——不能說“買”,要說“請”。可是,不買“請”不來。
兔兒爺,人形兔面,用泥制成涂彩,最大者達一米左右,最小者二三寸。一律是廣瓣嘴,支棱著兩隻耳朵,面頰如粉,身披“戰袍”,“頂盔貫甲”,背插一杆靠背旗。有句歇后語“兔兒爺的旗子——單挑”,另一說為“兔兒爺的靠背——單挑”,“靠背”即指戲曲中武將背后的旗子,叫靠背旗,現有的兔兒爺背后有好幾杆旗子,不對。這裡“挑”讀三聲,“單挑”意指單打獨斗。
有的兔兒爺“騎”虎,有的“騎”獅子,有的“騎”象,還有的“抱”著執杵搗藥之小免。雖然是泥做的,倒也能顯出一副威風凜凜的神態。兔兒爺在祭月完畢后成為擺件或小孩子的玩具。保存好了,用不著年年買。
詩詞唱和的賞月雅事
中秋之夜,老輩人講究院裡、屋裡要多點些燈,讓天上的月光與地上的燈光交相輝映。
舊時還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之說。因而,拜月是由家中主婦唱主角。待婦女拜完之后,男人和晚輩才能拜。之后,就可以邊賞月邊開宴了。富有人家的宴席上,雞、鴨、魚、肉、蟹、蓮藕等是必不可少的。飲的是葡萄美酒、桂花仕釀。中等人家次之。下等人家再次之。即便是在365天中有300天揭不開鍋的人家兒,在過年、正月十五、五月節、八月節的時候,也得打打牙祭,北京話叫“開開葷”,好讓孩子們體會體會什麼是過年過節。文人雅士在中秋宴后賞月時還要乘興吟詩唱和,到月至中天。
出生於恭王府花園並在園中生活了9年的著名畫家愛新覺羅·毓峘先生,在生前曾幾次對我憶起其兒時過八月節的事。每逢中秋之夜,他們全家老小在大主山秘雲洞上邊的邀月台宴罷,都是主仆一起賞月,不僅主人之間詩詞唱和,一些識文斷字的仆人也參加作“寶塔詩”以和韻。一次賞月時,乃父溥僡先生將節前在夢中得到的兩句詩“荒城臨水斷,細路逐沙分”說給大哥溥儒(國畫大師)聽。溥二爺覺得詩句甚佳,當即叫仆人取來紙筆,以此詩句之意境畫了一張橫幅,被視為畫中珍品,為后人收藏。上世紀80年代末,恭王府及花園管委會在園中蝠廳舉辦溥儒先生的畫展,我有幸應邀前往參觀,見到了這幅佳作。
親睹月壇的祭月盛典
我還記得在解放前的一個八月節(大約是1947年,因為1948年八月節時戰事的風聲就漸緊了),父親帶我去看月壇菜市職工祭月的熱鬧場面。地點是在月壇西夾道小鼎和醬園北邊的一座破廟大殿改建成的大屋裡。自從有了菜市以后,各菜行有什麼活動都在這裡舉行。一些愛好京劇的菜市職工、附近機關的工作人員、學校的老師都愛到這裡來唱著玩。但不是票房。愛好京劇的父親常帶我到這裡來。
那夜,大屋內外燈火通明。屋內的煙霧幾乎能把燈光、燭光遮暈。正北面設一張大供桌,圍有自緞子繡花桌帷子。供桌后邊靠牆是一幅老大的“月光馬兒”。畫前面的供桌上是一個兩尺多高的大兔兒爺。兔兒爺的前面是一個一尺多高的鼎式香爐,爐內插滿了香,煙霧騰騰,有點兒嗆人,刺眼睛。香爐左右各有一台銀白發亮的大蠟扦,上邊插著的大白蠟燭燭光耀眼。供品有九節長的大藕、各式糕點、各種水果、帶枝的毛豆、雞冠花等。這些供品的兩側各有一摞碼得約有一米高的月餅,每摞都有十多個。底座月餅直徑足有二尺、厚一拃,越往上越小,最上邊的月餅做成了錐形,仿佛塔尖。
我們爺兒倆去晚了,已經沒有人在供桌前對著“月光馬兒”和兔兒爺下拜了。但是,打鑼的幾位還在按節奏打著鑼。這種鑼好大,隻有在比較隆重的祭祀場合才能見到。鑼立在地上約有一米二,也就比當時8歲的我矮半頭,鑼臍兒是整個凸出來的,直徑得有一尺多,仿佛是一個大月餅貼在上面,鑼聲嗡嗡的,震耳欲聾,站在旁邊得用雙手捂緊耳朵才行。這是我一生中見到過的祭月的最大最熱鬧的場面。
我們回族過八月節屬於入鄉隨俗,頂多也就是吃一頓稍微好些的晚飯,吃點月餅、水果,既不拜月,也不供兔兒爺,更不燒紙。因為我們不拜一切偶像。如果興致高的話也只是到較為空闊的地方抬頭望望圓月而已。要是趕上空中彩雲追月,小孩子也會跟別的小孩兒一樣,對空大聲喊喊:“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以此為樂。
如今老了,牙口也不好了,月餅也只是品品而已,油膩太大。唯一的興致就是舉頭望望圓月,回想一番兒時過八月節的樂趣和看到過的熱鬧場面。(張國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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