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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位讀書人的年度閱讀報告

2019年01月04日10:40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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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20位讀書人的年度閱讀報告

這個時代,學者們都在研究怎樣的書籍,思考怎樣的問題?創作者們都在創作怎樣的小說與詩歌?做書的出版人又在籌劃著出版怎樣的書籍?我們在新年的初始,採訪了二十余位學者、作家與出版人,請他們回顧了2018年的閱讀收獲,也談及了2019年的期待。

我們的閱讀之一:做研究的人

陳嘉映

(首都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

我讀書大致可分成三類:第一類是“專業書”,一段時間有一兩個思考重點﹔今年,威廉斯哲學是一個重點﹔另一個重點是決定論與自由意志——這一類,叫讀書還不如叫啃書。

此外的閱讀我統稱閑讀。書多半不是閑書,只是我不求甚解,有一二新知心得就好。雖說閑讀,多一半讀起來還是得正襟危坐,那就叫它“坐讀”類吧。這一類,我讀后受益最大的列幾本:

《城邦與靈魂》G.R.F.費拉裡﹔

《庄子內七篇析義》張文江﹔

《啟蒙時代(上)》《啟蒙時代(下)》彼得·蓋伊﹔

《奧斯曼帝國的衰亡》尤金·羅根﹔

《金雀花王朝》丹·瓊斯﹔

《戰爭、槍炮與選票》保羅·科利爾﹔

《暴力》蘭德爾·柯林斯﹔

《民主的邏輯》包剛升﹔

《現實不似你所見——量子引力之旅》卡洛·羅韋利﹔

最后一類是閑而又閑的閱讀,可稱之為“臥讀類”。睡前,或在哪兒排隊等叫號,腦子實在轉不動,或懶得轉。只是說讀來不那麼費力,並不是書的分量不重,實際上,不少“臥讀類”的書,所得更過於“坐讀類”呢。這一類也推薦幾本:

《上海生死劫》鄭念﹔

《天地之夢》弗裡曼·戴森﹔

《一個德國人的故事》 塞巴斯蒂安·哈夫納

任劍濤

(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政治學系教授)

回顧2018年的閱讀經歷,除開隨興所至的漫讀,在專業方面,因為受編輯朋友的邀請,對三本書做了深讀:

一是《國王的兩個身體》,這是一本專深的大部頭著作,論述的是中世紀晚期神性化國王的問題。沒有料到這樣的一本書會列入暢銷書榜,我還為之撰寫了書評和長篇論文,算是奇事一件。

二是《現代政治的思想與行動》,這本書對現代西方政治理論的介紹並無令人稱奇之處,但對日本的二戰責任之所以流失的分析精深獨到,給人思考東亞政治思想的趨同特征以極大啟發。

三是《亢奮戰:納粹嗑藥史》,這是一本揭示納粹以毒品助戰爭的著作,讓人對激進主義的精神提振極限有一個嶄新的認識。

《國王的兩個身體》,作者: [德] 恩斯特·康托洛維茨,譯者: 徐震宇 ,版本:六點圖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8年1月

踏入2019年的門檻,我想研讀幾本政治思想史上的經典作品,以及列奧·施特勞斯的講課實錄、美國國父的著作集等等,以便深入思考和求解現代建國的理論問題。

毛尖

(華東師范大學教授、影評人、專欄作家)

有時候會想,也許2018年的意義會在很多年后才能呈現,而我們也會在很多年后意識到,原來我們曾經生活在一個歷史的大轉折年份。

這樣想想,應該再看一遍朱迪絲·施克萊的《平常的惡》(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它會讓我們為即將大量涌現的“次級文化”做好准備。其中就包括“平常的惡”,這些惡的重要性、它們的危害以及價值和重要性,都將在2019年后顯現。

也是在這個意義上,今年我會特別推薦劉統的《戰上海》(學林出版社,2018),此書以極為詳實的資料,展現了從1949年5月到1950年5月,大上海如何在各種驚心動魄的時代關卡中突圍生長。本書以文學筆法返回歲月現場,既有歷史凶殘的一面,又有其溫柔一刻,特別值得做成一個史詩劇。

《戰上海》,作者: 劉統 ,版本: 學林出版社 2018年12月

而在史詩的意義上,徐則臣的《北上》(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8)也值得在歷史拉開帷幕的年份細讀。作者用一條河流寫下一個民族的秘史,其中既飽含了作者回望歷史的深情,更包含了作者對未來中國的洞見。個體如何在大時代中落腳,本書提供了三種想象。

董強

(北京大學法語系教授、翻譯家)

我屬於“職業讀者”一類,所以可能反而在閱讀范圍上有些傾向性。

中國文學方面,我讀了賈平凹的《極花》、王安憶的《考工記》、張悅然的《繭》﹔非虛構方面有閻連科的《田湖的孩子》、李敬澤的《青鳥的故事》和《會飲記》,都是好作品。開年准備讀一下李洱的新作《應物兄》。

外國文學方面,讓我感到突出的有烏拉圭作家加萊亞諾的《火的記憶》、法國女作家蕾拉.斯利瑪尼的《溫柔之歌》。我的老師昆德拉的《慶祝無意義》,以及法國諾獎得主勒克萊齊奧的《變革》。這兩位文壇老將都有某些突破之處,《慶祝無意義》中體現出一種更強的“捷克風格”,《變革》的敘述方式和內容都非常精彩。

《慶祝無意義》,作者: [法]米蘭·昆德拉 ,譯者: 馬振騁 ,版本: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4年7月

我一直覺得近年來國內在社科方面的書籍比較缺乏佳作。所以如果我要推薦,就是法國的(書籍)。呂西安·若姆的《托克維爾:自由的貴族源泉》,布爾迪厄的《世界的苦難》,喬治·杜比的《布汶的星期天》都是人文社科書籍中的佼佼者。當然,我的最新譯本,從法語翻譯的勒龐的《烏合之眾》(浙江文藝出版社),我也想推薦一下。

何懷宏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

隻談談2018年讀的幾本閑書,主要是小說。

比如看了羅特的《拉德茨基進行曲》,講述那個延續了六百多年的古老帝國——奧匈帝國的事情,對它其實需要重新認識。到19世紀它雖然已經蒼老,但也相當寬鬆,而且,一些古老的德性也保存得相當可以,內部民族關系也還處理得不錯,有幾百年的基本和平。進入20世紀以后,它崩潰了,在它原來的地盤上,就血雨腥風不斷了。

《拉德茨基進行曲》,作者: [奧地利] 約瑟夫·羅特 ,譯者: 曹英華 ,版本:巴別塔文化︱天地出版社 2018年2月

還讀了東野圭吾的《解憂雜貨店》,設計精巧,人情味十足。但也讀了他的《白夜行》、《單戀》等幾部作品,卻並不都是這麼有味。

村上春樹的《1Q84》不知何故沒有讀進去。哈金的《戰廢品》、《池塘》和《新郎》等小說筆觸都相當冷靜甚至是精練的白描,但卻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和悲哀,尤其是對像我這樣的與作者同齡的中國人。

林奕含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也一度讓我被悲涼之水淹沒。

雷頤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2018年,好書不少,有兩本書研究美國建國的書幾乎同時出版,互相對讀,相“讀”益彰。

一本是《美國秩序的根基》(﹝美﹞拉塞爾·柯克著,張大軍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這本書對美國建國的幾大精神源流,從希伯來傳統、希臘傳統、羅馬傳統,到基督教、中世紀、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啟蒙傳統,再到美國殖民地時期的融合發展,最后是美國建國的構思。作者條分縷析,娓娓道來,幾乎是整個西方文明史的論述。如此紛繁復雜的文明、思想的源流、發展、碰撞、變遷,作者提綱挈領,要而不繁,重點突出,舉重若輕。千頭萬緒,都是為了論証最后的結論:美國秩序是自發生長的,不是外來強加的。但並非所有國家都能“自發生長”,如當代日本秩序的基本建構,就肇因於1853年美國的船堅炮利和1945年對日本的軍事佔領,美國將自身的“自發秩序”,強加給了日本。也因此,才有哈耶克的“自由秩序的擴展”理論,如果全都是“自發”的,就不需要“擴展”了,“被擴展”的地區,這種秩序的根基就不是本土生發的。

另一本書是《阿爾比恩的種子》。這本書與上本書完全不同,以詳細的民俗史料描述了美國殖民地時期的日常生活,從民俗的角度切入解答美國自由體系的形成因素有哪些。從來自英國清教徒、保王黨和契約仆役、貴格會移民和北不列顛的逃亡者這幾種不列顛生活習俗對美國地域文化的形成具有決定性因素。從吃穿住用到閱讀、語言、性觀念性習俗等方方面面對“美國”的形成所起的作用作了詳盡分析。以往有關研究關注的重點是思想、觀念的作用,本書則為人們打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視角,別開生面,別有洞天。

《阿爾比恩的種子》,作者:﹝美﹞大衛·哈克特·費舍爾,譯者:王劍鷹,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8年7月

如果隻讀《美國秩序的根基》,會以為美國的建國完全是思想、觀念的產物,如果隻讀《阿爾比恩的種子》,絲毫看不到美國形成中思想、觀念的作用。兩書對照閱讀,會加深對歷史中思想與現實生活互動的理解。

陸銘

(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中國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

2018年,蘇力的《大國憲制》和施展的《樞紐》成為我的閱讀重點。這兩本書對於增進我自己對於中國歷史及其制度的理解,有非常大的啟示。特別是在一個具有漫長的大國歷史的國家,她的自上而下的大國治理模式,以及地方政府本地主義的傳統,對於當代仍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也是我自己對於中國的大國經濟分析的重要起點。

在現代化和全球化的新形勢下,相對於歷史和政治學者的研究,我自己更加致力於理解傳統制度對於當代政治經濟社會各個方面發展所形成的制約,並進而探索中國制度演進的未來方向。

就在新年來臨之際,我又關注了英國學者奧蘭多·費吉斯的著作《娜塔莎之舞:俄羅斯文化史》,其中有關俄羅斯傳統農業社會與歐洲現代文明之間的文化沖突,在我看來也是反映中國當下社會文化心態的重要借鑒。

在2019年,以他國為鑒,對於俄羅斯的歷史和轉型,包括傳統文學,可能會成為我的閱讀重點。

孫柏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今天的思想問題中,歷史仍然是焦點。在大方向不改變的局面下,偶有一兩本書讓人眼前一亮,便足以稱幸了。對於二戰的主流敘事就再典型不過,它讓我們看到,一部歷史劇怎樣被演繹成了道德劇。而阿根廷學者皮耶爾保羅·巴維裡的《希特勒的影子帝國》卻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把納粹德國對西班牙內戰的干預以及英法等國可恥的綏靖政策放在經濟運行的背景裡加以討論。

《希特勒的影子帝國》,作者: [阿根廷]皮耶爾保羅·巴維裡 ,譯者: 劉波 ,版本: 中信出版集團 2018年7月

當然,在整體的時代氛圍下,對現代歷史中那些最重大事件的評述仍在相當程度上為保守思想所佔據,因而像索菲·瓦尼希的《為恐怖辯護:法國大革命的自由或死亡》就隻能居於邊緣位置,要把這樣的書譯介給國內讀者恐怕需要更多一點的勇氣。不過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澎湃·思想市場”的六十年代專題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它在最基本的層面上讓那段歷史中的方方面面的細節重新變得可見。盡管這份歷史遺產與債務的復雜性和它不同側面的被接受度並不總是成正比。

最后,作為正在興起的一股史學潮流中頗具代表性的一部著作,朱羽的《社會主義與“自然”》也將毛澤東時代的理論與實踐問題重新帶入我們的視野。

雷思溫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講師)

2018年的新書很多,但印象最深的還是先剛於2015年翻譯出版的黑格爾《精神現象學》。這次帶著學生重讀,深感這本譯作不但比此前的漢譯本更為准確,而且以全景的上帝視角展現了人類精神發展歷程的浩瀚與博大。

新書裡吳功青的《上帝與羅馬:奧利金與早期基督教的宗教-政治革命》頗值一讀,是這一領域近年的力作。

另外很喜歡懸疑經典《雙峰》,所以讀了《雙峰:神秘史》和《雙峰·最終檔案》兩本周邊書,漢譯制作出人意料的精良,讀來非常過癮。2019的計劃很多,准備閱讀丁耘翻譯並修訂的《現象學之基本問題》,這本著作是理解德國大思想家海德格爾的必讀經典,翻譯典雅精良。專業之外,准備讀漫畫版的《追尋逝去的時光·第一卷:去斯萬家那邊》、《克蘇魯神話》、《巷說百物語》,還有克拉克、菲利普·迪克、舒爾茨等人的小說。

我們的閱讀之二:寫小說和詩歌的人

王家新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詩人)

我這一年的深度閱讀大都和研究有關:重讀了馮至的《杜甫傳》、2卷本的《穆旦詩文集》(增訂版)、《昌耀詩文總集》包括燎原的《昌耀評傳》。

另外還讀過奧登的《染匠之手》(胡桑譯)、《希尼三十年文選》(黃燦然譯)、米沃什的《凍結時期的詩篇》(林洪亮譯)等詩文集,也讀了英文版的由伊利亞·卡明斯基編選的一大本《ECCO世界詩選》,並從中譯過一些。

接著准備讀一本新出版的艾略特傳《不完美的一生》(林德爾·戈登著、許小凡譯),我自己編選和翻譯的《沒有英雄的敘事詩:阿赫瑪托娃詩選》前不久剛出版和上市,我希望它也能成為給中國讀者帶來的新年禮物。

凌越

(詩人,譯者)

中國圖書市場體量巨大,每年出版的書籍有二三十萬種,再勤勉的讀者面對如此汪洋大海,也隻能算是滄海一粟了。

2014年啟動的“巴別塔詩典”(上海九久出版公司)今年又繼續推出幾種,包括美國詩人安妮·塞克斯頓的《所有我親愛的人》,加裡·斯奈德的兩種詩集——《砌石與寒山詩》和《斧柄集》,史蒂文斯詩選《觀察一隻黑驪的十三種方式》,另外,上海九久還在年末推出兩卷本的希尼自選詩集《消失的島嶼》。而希尼顯然是今年外國詩歌出版的一個熱點,年初廣西人民出版社幾乎同時推出由黃燦然翻譯的希尼另一個很全面的詩選《開墾地,詩選1966-1996》和《希尼三十年文選》,加上剛剛出版的希尼訪談集《踏腳石》,希尼作為詩人的形象在中文世界突然有了一個全方位的透徹的展示。

河南大學出版社今年出的《菲利普·拉金詩全集》和《杰克·吉爾伯特詩全集》頗為引人注目,拉金是英國二十世紀中期最杰出的兩位詩人之一(另一位是泰德·休斯),前幾年出的幾種中文拉金詩選也培養了不少中國讀者。吉爾伯特是美國當代詩人,他最早為中國讀者所知,是因為一篇優秀的廣播講稿——《談1965年美國詩壇》,文中對當年美國詩壇種種弊病的分析,也很適合中國當代詩壇。

《菲利普·拉金詩全集》,作者: [英] 菲利普·拉金 ,譯者: 阿九 ,版本:上河卓遠文化︱河南大學出版社 2018年6月

至於說到對2019年外國詩歌出版的期待,我首先想到的是鐘國強翻譯的《桑德堡詩選》,我以為鐘國強是香港最杰出的幾位詩人之一,他的詩細膩、扎實、敏感,就是放在大中華詩壇的背景上也足以媲美內地和台灣最優秀的詩人,因此對於他的翻譯就格外有了一種信心和期待。這本詩集是俄耳甫斯詩譯叢第二輯的一種,其他五種——《尤若夫詩選》、《維多夫羅詩選》、《阿赫馬杜琳娜詩選》、《塞克斯頓詩選》、《安妮·卡森詩選》當然也是我所期待的,但是這五種能否在2019年順利完成翻譯並出版還有疑問,但至少2020年是一定會出版的。

張楚

(作家)

2018的春天格外漫長。作為職業寫作者,這一年想得多寫得少,出版了小說集《中年婦女戀愛史》。這是一本我很喜歡的作品集,也是我銷量最好的作品集了。作為職業閱讀者,盡管干眼症時犯,仍閱讀了大量小說,尤其是中國作家們的小說。無論如何,這是段美好自知、冷暖自知的時光。

王咸的《去海拉爾》裡隱藏的克制與溫情,既有日常生活的隱晦暗澀,也在罅隙處透出散淡之光。他簡約又豐饒的寫法,奇妙地彰顯了生活的本原與詩性﹔張惠雯的《在南方》讓我領略到她書寫微妙幽暗的情感之時的玄妙與耐性﹔孫頻的《鬆林夜宴圖》展現了一名作家的變革之路﹔而李宏偉在《暗物質》裡對先鋒意識和小說技術的追求顯示了這代作家的信念和偏執﹔南飛雁的《天蠍》對世相小說和官場小說進行了有趣的結合。

黃昱寧的《八部半》對城市小說題材進行了某種不自覺的拓展﹔斯繼東的《白牙》是位有想法的作家從稚嫩到成熟的典型標本﹔而艾瑪的《白耳夜鷺》呈現出的精准和巧妙,讓我感受到了小說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純美﹔弋舟的《丁酉故事集》用理解個人的方式來理解萬物﹔蔡駿《無盡之夏》用懸疑小說的方式講述了自我救贖之旅﹔徐則臣的長篇《北上》在小說結構和歷史表達上的探索讓我相信他能抵達更神秘的遠方﹔李洱的《應物兄》隻讀了部分,卻足以讓我心生敬畏……

之所以將這些書籍的名字和作者不厭其煩地羅列出來,是因為我對那種純文學已死或中國沒有好小說的說辭徹底厭倦了。那些不讀書的人,或者讀不懂書的人,總在強調文學的式微和死亡。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那些一心一意在小說之路上探索和行走的人,發出了如何的光亮和熱度,唱出了如何美妙的歌聲。

任曉雯

(作家)

近年讀書的趨勢,是越來越少,越來越精。圍繞自己的寫作和問題意識進行閱讀。2018年的閱讀,和前幾年一樣,主要是學習《聖經》,翻閱中國古典文學和重溫西方古典文學經典。為了保持語言感覺,我每天讀點中國古典文學,今年開始精減到《聊齋志異》和《金瓶梅》兩本書反復看。

因為這一年我主要在寫作短篇,所有對西方經典的閱讀以短篇為主,包括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奧康納、契訶夫、辛格、巴別爾、馬爾克斯、海明威等。我二十多歲時,就已讀過書店裡和舊書攤上能夠買到的所有辛格作品。但要到四十歲才能夠熱愛上他。這一年最大的閱讀收獲是重新發現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他現在成為我最熱愛的短篇小說作家之一。

明年給自己定的閱讀任務,一是要把托爾斯泰的作品繼續深讀,完成已經寫了二萬多字的閱讀筆記。二是按照自己制定的長篇小說書單繼續重溫經典,因為2019年我將開始寫作長篇。

張定浩

(文學評論人,譯者)

就個人時間體驗而言,2018年可能是我過得最快的一年。這一年出版了兩本小書,《取瑟而歌》和《竭盡全力的輕盈》,為此做了不少場次的讀書分享和交流會,也因為工作原因應邀參加了其他一些文學活動,去了很多城市,喝了很多場酒。

印象裡最美妙的一次讀者見面會的體驗,是十月末在杭州曉書館﹔最感動的一次酒局,是友人從四平驅車一百多公裡回長春,陪來此開會的我在凌晨兩點擼三分熟的牛肉串﹔而江南山寺暮春的細雨和北方公園秋日夕光下的鴛鴦,也都是深刻的回憶。

這一年最滿意的成績,是終於在友人幫助鼓勵下,把耽延多年的丁尼生《悼念集》初譯稿完成了,當然接下來還要修訂潤色,如果一切順利,或許能在2019年問世。同時在2019年有待付梓的,是2018年年初答應出版社的《孟子讀法》,是對《孟子》全書的逐節解讀,本來預想也是2018年完成的,但下半年人為物役,疲於奔命,寫作之事幾近荒廢,如果說遺憾,這也是2018年的遺憾之一。

新年的計劃與期待,大概首先就是盡量不再參與各種會議、活動和講座,讓自己空下來,回到一個普通讀者和寫作者的樣子。2018年最后一個工作日,恰好是晴天,諸事暫了,遂把亂糟糟的辦公室好好清理一番,坐在書桌前,看著手邊堆放整齊的一直想看而未看的新書,如同面對一個個即將到來的日子,心裡有一種喜悅。

陳以侃

(譯者)

我是翻了一會兒聊天記錄和“番茄工作法”那個軟件,才敢相信這一年真的隻干了這麼一點活兒,還好意思把自己稱作自由譯者真的全靠性情剛硬。2018有三本書出來:《毛姆短篇全集第二卷》和湯姆·麥卡錫十分輕薄的一冊先鋒小說《撒丁島》是差不多開春一道上市的,到下半年,有一本改寫莎士比亞系列裡的《尋找鄧巴》。2018年主要是生產的字數太可憐,天還沒暖和的時候就在弄那本《尋找鄧巴》,年中譯了“毛三”,九月交的稿,年末卷起褲腳管踏入了理查德·艾爾曼的一本文學評論集,他的王爾德傳和喬伊斯傳對我還是意義很重大的,只是那些評論學問太精湛,目前譯得很蹣跚。

《撒丁島》,作者: [英] 湯姆·麥卡錫,譯者: 陳以侃 ,版本: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8年1月

2018有一點新鮮,是理想國和毛姆太受愛戴,於是在春夏之交的時候,派我坐了好幾趟長途高鐵去代受好評,對於任何一個還把自己當回事的著譯者,這寥寥無幾的拋頭露面幾乎就跟出門喝趟酒一樣,第二天醒過來就忘了,但對於一個拙於言詞的社恐來說,任何一次在生人面前說話都可以癱瘓我前后大半個月。可就像財務極不自由卻非要辭職翻譯寫作,我又很自不量力地認定對話是文學生活的必要組成部分。也沒關系,那一通奔波磨礪的說話技能正好可以用來在年末說服高利貸派來的打手,讓他們相信我2019一定會非常高產。

我們的閱讀之三:做書的人

楚塵

(楚塵文化創始人)

2018年很多人都在唱衰出版業,確切地說,過去十年來,每一年年終,出版業都是被唱衰的。我覺得這不算好事,也不算壞事,作為出版業的一分子,出版給予我的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它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今年我把自己的閱讀時間幾乎都給予了南美作家,我很喜歡科塔薩爾和波拉尼奧的作品。《跳房子》我幾乎每年都要拿出來翻翻。閱讀之余,我也一直在琢磨波拉尼奧的閱讀胃口,花了一點時間之后,我發覺他特別欣賞阿根廷作家塞薩爾·艾拉,這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他的作品在歐美影響很大。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斯特曾經大膽預言,艾拉將是第一個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阿根廷人。我買了他六部作品的版權,2019年春天會陸續出版。我還在關注烏拉圭國寶級作家馬裡奧·貝內德蒂的作品,有望引進幾部他的代表作。

此外,我還幸運地獲得了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的十部作品的版權,他其實是一個多產的作家,一生寫過兩千多篇作品,國內八九十年代出過寥寥幾部,之后就無人問津了。但他卻影響過很多中國作家,尤其是那篇著名的《傻瓜吉姆佩爾》。他在中國出版界完全被低估或忽略了,我有一種撿漏的感覺。楚塵文化將在2019年先推出《傻瓜吉姆佩爾》《短暫的星期五》《卡夫卡的朋友》《羽毛皇冠》《老有所愛》等作品,全部是新譯。

此外,我特別關注中國年輕作家的創作動向,2019年將出版90后作家周愷、鄭在歡等人的重要作品。

作為一個不太會說話的天秤座,我覺得自己無法預言未來,但我想,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願意把時間交給文學的讀者,那麼對於我們出版人來說,就值得繼續踏踏實實地做下去,做有價值的內容。

老天爺會賞口飯給我們吃的。

何家煒

(九久讀書人副總編輯)

從出版工作來計時,從11月開始就進入了新的一年:留在身后的2018年,40多種新書如同一個個漂流瓶,去尋找自己的讀者﹔2019年度出版計劃已准備就緒,在年底前已蠢蠢欲動。

這一年裡,我主持的“巴別塔詩典”詩歌叢書出到了24種,重印的品種達到三分之一,個別品種已是三印、四印﹔“梁宗岱譯集”八卷本,其中七卷多次重印,這都是令人欣喜的事。作為文學出版編輯,尤其在乎小眾圖書的市場接受度,像《風格練習》這樣一部實驗作品,年初出版,發行十個月后也必須重印,說明讀者的需求在持續多樣化。

這一年裡,遺憾的依然是自己讀書的時間不夠,因為從事文學出版,業余就喜歡看些非虛構作品,印象深的像《從舞台邊緣走向中央》,一本研究抗戰初期中美外交的巨著,還有台譯本《騎乘鐵公雞:搭火車橫越中國》,這本以老外視角看八十年代中國社會的書太有意思了,時時勾起諸多場景式記憶。

《從舞台邊緣走向中央》,作者: 齊錫生 ,版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8年9月

新的一年即將啟幕,做了十二年出版編輯,幾乎習慣了按部就班地做自己認為有價值的書,時常也有驚喜甚至亢奮,當突然發現某位心儀的作家還有幾部重要作品沒出過中譯本,或者哪位譯者找上門來說自己翻譯了哪本詩集,而且譯文特別棒,或者一直欣賞的哪位作家朋友的作品售出了外文翻譯版權或影視改編權……出版編輯是一份不值得焦慮的工作,應該時常為此種種感到欣慰和欣喜。

汪宇

(啟蒙編譯所總編輯)

回首總結2018,乏善可陳﹔慶幸的是,踉踉蹌蹌,總算是度過了這一年,進入2019。

2018年我們出了一點書,沒有特別的亮點,但還是堅守了啟蒙編譯所的出版宗旨。我們出書少,不能像別家評選十大好書,評選了五本,大致能體現啟蒙編譯所的出版特色。《啟蒙觀念史》《科學之魂:愛因斯坦、海森堡、波爾關於不確定性的爭論》《叛逆精神:喬布斯與蘋果企業文化》《平等不公正》《“愛國的”獨裁者:佛朗哥傳》。

對2019年還是有些期待的,有好些出版計劃希望能實施,有些選題希望能順利出版。但不敢太樂觀,不敢太執念。都說2019年會是不平凡的一年,可能會是驚濤駭浪。想起茅盾寫出版先驅的詞句:世事白雲蒼狗,風濤蕩激。順潮流左右應付,穩度過,灘陡浪急。啟蒙編譯所不是弄潮兒,只是過河的卒子,可慢,甚至可停,但隻能向前,不能回頭。這也是啟蒙編譯所的信念。

卞清波

(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9年,海外中國研究叢書就准備推出一個三國人物子系列。比如即將上市的《國之梟雄:曹操傳》。這是澳大利亞漢學家張磊夫的作品,也是西方世界唯一的一部曹操傳記。張磊夫本人也是對三國和曹操最有研究的漢學家。他的這部《國之梟雄:曹操傳》獲得了有“漢學界諾貝爾獎”之稱的儒蓮獎,最大限度還原了曹操的真實面貌,非常值得期待。

除了這本曹操傳,我們還計劃推出日本漢學家內藤湖南的《諸葛武侯》、福原啟郎的《晉武帝司馬炎》。這兩本書目前都已經確定版權並完成了翻譯,正在編輯之中。這樣,2019年我們海外中國研究叢書就會推出曹操、諸葛亮和司馬炎三個人的傳記研究作品,這都是國外學者對三國歷史人物進行研究的優秀作品。

我個人的閱讀興趣,與編書有關,從時間段上講,目前也集中在三國兩晉南北朝這段歷史時期。這段時期持續約四百年,時間很長,變動很大,是整個中華文明的重要轉折形成時期,我們對它的認識並不充分。

說起來我們還有一本新書,也是海外中國研究叢書中的新書,值得關注。書的名字叫《修仙》,作者是美國漢學家康如博。所講的內容是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道教信仰的情況,但作者關照重點在修行與社會記憶,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我個人還想回過頭來看一看我們此前出版過的一些相關著作,比如荷蘭許理和《佛教征服中國》這部經典。

其他相關的,比如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周一良《魏晉南北朝史札記》,甚至《晉史》《三國志》《世說新語》,以及釋慧皎《高僧傳》等著作,也想盡量翻一翻讀一讀。我是中文系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畢業的,最愛《庄子》,新的一年也還會繼續讀的。

周彬

(北大出版社)

這一年來國際關系的不確定性讓我們印象深刻,由此我們推出的加裡·納什代表作《美國人民》,讓讀者透過現實怪相,重新反省如何看待世界,如何看待美國﹔而即將出版的《世界政治》《穿行社會》,則是我們對當今時代的更為深切的探索。

看中國,我們同樣不能脫離這塊土地的真實語境,而一味標榜遠在雲端的理想國。也許曹林《時評中國2》的副書名“用靜能量對抗狂熱”,剛好可以成為我們應對這個時代的注解之一。而本質上,我們看人。當兒童教育成為全民狂熱,我們是否願意冷靜地追溯《不平等的童年》﹔當教育改革邁入深水區,我們又該如何對應裹挾所有人的《文憑社會》。

在詩漸微的年代,洪子誠老師把《陽光打在地上》,讓我們重新找回內心的溫暖﹔在抖音彌漫的日子,呂正惠先生帶我們“在CD中流浪”,周志文先生陪我們數《冬夜繁星》﹔在電影被資本攻陷的當下,幸好有毛尖同我們走過《夜短夢長》。在蒼白現實裡堅守詩意生活,是培文引以為傲的品格。很快,我們就會看到曹文軒筆下如夢如幻的《甜橙樹》《火桂花》。

此外,謝冕老師畢十年之功寫成的《中國新詩史略》,是對經典的回望,也創造著新的經典。串聯起戴錦華學術脈絡的三部經典《隱形書寫》《浮出歷史地表》《霧中風景》,則是我們對學術與學人的深切致敬。而在邱華棟的《金瓶梅版本圖鑒》裡,我們看到了傳統經典與現代意識的全新結合……

(宮子 徐悅東)

(責編:韋衍行、湯詩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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