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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沫:執導“拉貝日記” 是鄉愁的一次大爆發

2019年04月19日08:42 | 來源:揚子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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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4日,江蘇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將在北京國家大劇院上演,下面還將巡演到國外。1987年出生的南京姑娘周沫是巡演版導演,8日下午,記者在江蘇大劇院會議室裡專訪她。她手裡拿著一杯冰咖啡,落座后整理著頭發說,凌晨4點才睡。但隨后的一個多小時裡,她毫無倦態,甚至沒打一個哈欠,這得益於她長期經歷的美國高強度快節奏的藝術流水線式訓練模式。採訪中她侃侃而談,思維敏捷,語速極快,條理清晰,加上她如歌劇一般起伏轉折的人生經歷。採訪結束,記者合上下巴頦,想了半天,詞窮到說“你好強大”。 揚子晚報/揚眼記者 孔小平

執導《拉貝日記》巡演版是我積攢多年的鄉愁和對歌劇想法的一次大爆發

3月7日和8日,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在江蘇大劇院完成了亮相演出,周沫交出了一部震撼人心的作品。別看周沫是87年出生的,但她已在美國歌劇界打拼了十多年,是赫赫有名的美國芝加哥歌劇院和休斯頓歌劇院的駐院導演。

做一部以南京大屠殺為題材的歌劇,是2016年在周沫心裡生根發芽的,“我發現國外很少有人知道這段歷史,國際舞台上這個題材的呈現也非常少。”

那年,周沫要執導一部關於華裔作家張純如自殺前48小時的話劇,做案頭工作時看了張純如寫的《南京大屠殺:被遺忘的二戰浩劫》。那天是感恩節,家人在做飯,周沫讀著張純如的遺書,痛哭流涕。她打開廚房的窗戶,仰望天空,在心裡跟張純如說:“如果你現在在看著我的話,我希望你知道,你沒有完成的,我會在剩下的時間裡幫你完成。”

當時周沫就想,以《拉貝日記》為切入點,做一部歌劇,用她熟悉的語匯,從第三方見証者的角度來講這段歷史,體現了人性的光輝。

說到自己南京人的身份,周沫說,其實之前她對南京的情感是封鎖在某個角落裡的。不過思鄉的情緒也會突然不期而至,美國有很多上海菜館、廣東菜館,但很少看到南京菜館,“有一次我在溫哥華街頭居然看到了一家南京菜館,走進去看菜單,全是熟悉的菜名,馬蘭頭甚至是老板自己種的,我一口氣點了15個菜,桂花鴨、什錦菜等等,把我記得的南京菜全都點了,一邊吃一邊哭。”

“講真的,不排這個歌劇,我都不知道我對南京這座城市有多愛。”周沫告訴記者,奶奶經歷了南京大屠殺時的逃難,小時候常跟周沫講這段歷史。而幾十年來,周沫從未用過“南京”這個籍貫,心裡總覺得南京人很屈辱,“但這次在《拉貝日記》的節目單上,我寫自己是南京人,我對家鄉的認同,是在這部戲中感受到的。”

所以2018年夏天,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邀請周沫執導時,她的各種演出合同其實已經簽到2020年4月。但她毅然推掉了幾部劇,8月就飛回到了南京。巡演版面對的是更國際化的觀眾,而中西方講故事的方式是不同的,在美國三家著名歌劇院錘煉過的周沫,又是南京出去的姑娘,她無疑是最適合的。由此,原創歌劇 《拉貝日記》巡演版可以說是周沫積攢多年的鄉愁和對歌劇想法的一次大爆發。

周沫的解讀是,《拉貝日記》的靈魂是“南京人的故事”,為什麼拉貝他們對南京這片土地有這麼深的感情,其核心就是中國人,為此她在劇中做了一些變化,比如拉出了三個“中國紐帶”,拉貝的中國助手等。她希望通過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讓國內外觀眾了解那段歷史:“這一次我們不再是在舞台上平鋪直敘地呈現拉貝的日記,而是更加突出舞台上的每一個人,把‘人’放在一個大的空間下去再現這段歷史。”

10歲立志要當國際法專家,卻被一部先鋒話劇改變了人生軌跡

其實,周沫的人生經歷也是一出真實的“歌劇”。

10歲起,她樹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去哈佛法學院讀書,將來做個國際法專家。18歲她赴美留學,在鮑登學院讀政治系,准備完成法學預科。她告訴記者,鮑登學院是一所實行“通才博雅”教育的頂尖文理學院,要求學生在大一大二期間涉獵各學科,包括藝術類學科。周沫想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法學預科上,就選修了“不需要寫論文”的《戲劇入門》。

沒想到,改變人生的契機由此而來。有一次,全班去波士頓看一部先鋒話劇,看劇前晚周沫熬通宵寫論文了,話劇開場她就睡了,突然被“咚”的一聲驚醒,一睜眼看到舞台上一個裸男,開口講了一段話,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人生就此拐了一個彎,這段話是——

“走在路上看見太陽,那是幾十萬光年之前已經死去的陽光。羅密歐和朱麗葉對著月亮起誓,但其實那也是幾十萬光年之前消亡的月光。即使早晨起來刷牙洗臉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那也不是當下的自己,是萬分之一秒之前已經死掉的自己。所以想問一句,你真正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嗎?”

十幾年過去了,周沫依然能一口氣不帶喘地背出這段話。

“那時好像有幾百個編鐘在我耳邊‘嗡’地敲。其實我並沒看懂,因為太先鋒了。當我走出劇院再看到陽光,看看周遭,就好像一個蒙了很久霧氣的眼鏡突然被擦干淨了。”這時周沫做了個決定,每學期再多學一門戲劇課。

大三,她上了導演課,“第一堂課大概進行了5分鐘,我就知道,這是我應該要做的職業。”

她給記者打了一個比方,學政治學法學,需要把自己捏成一個合適的形狀,而學導演,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就可以放到拼圖裡某個合適的位置。當時周沫也想了,做導演要對社會、對文化有深刻的觀察力,再通過文藝作品傳達給觀眾,它的影響力其實遠超過一個國際法的專家或律師。

於是大三下學期,周沫跟父親說她想去考導演系,可想而知,父親驚呆了。周沫形容說,父親當時的態度是“謹慎中支持”。父親說:“做藝術,你需要分清你有的是天賦,還是熱情?藝術這個行業,僅有熱情是活不下去的,你必須最拔尖,才有出路。而一個中庸的牙醫或者會計師,都能活得很好。”這句話,如今也被周沫拿來跟實習生們說。

2009年,她從鮑登學院畢業,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戲劇學院導演系。更有意思的是,當時周沫看的那部先鋒話劇,正是這個導演系系主任Anne Bogart(安·博格)的作品,“冥冥之中,仿佛畫了一個圓。”就此,周沫開始了自己的戲劇人生。

中國女導演能在美國歌劇界立足,唯有過硬的職業操守和出色的能力

哥大導演系的3年,每天上午10點上課,晚上6點-11點還在排戲,回去還要寫論文,周沫壓力大到臉上一直長疥瘡,怎麼都不痊愈。“但后來回頭看,我最好的訓練也來自這3年,導演系就是要不停地導戲,來建立你的‘肌肉記憶’。”

周沫很喜歡給自己定目標,剛進哥大導演系時,她想以后做話劇導演,甚至想要做第一個拿托尼獎的華人導演。

但人生啊,真是一個又一個圈。

哥大第一周,美國最著名的歌劇女導演弗蘭切斯卡·贊貝羅來上課,指著周沫問:“你是哪一款亞洲人?”當得知周沫是中國人時,建議她今后做歌劇導演。周沫反問:“為什麼?”贊貝羅說:“因為十年后,隻有中國能負擔起歌劇這種藝術形式,全世界的歌劇創作中心會在中國。”周沫坐在記者面前感嘆,現在是2019年,贊貝羅說對了。

從那以后,周沫就每周都去看歌劇,得出的感受是,歌劇有規模,有磅礡的音樂不是兒女情長的劇情,而是大的歷史格局下個人的故事。這與她的人生初期目標也是接近的,於是她堅定了去做歌劇導演。

在美國做歌劇,東方面孔的女導演面臨著可想而知的巨大壓力和異樣眼光。周沫說,她去面試,永遠在最后一輪時被涮掉,“如果我是一個歐洲的,比如德國的白人女導演,可能起步會容易些。因為在這一行,他們從沒見過來自中國的導演,更不要講女性,也想象不出來該把這個年輕中國女導演放到哪個位置。一開始他們總給我派東方幻媚題材,接了一兩年后,我覺得這不是我想做的。”

東方面孔有多難呢?周沫曾與一位韓國女指揮聊過,這位女指揮27歲時就拿到了一個歐洲大獎,本以為今后在國外的發展會輕鬆一些,沒想到經紀公司跟女指揮坦白說,“你需要比你的歐洲同事更努力四倍,因為你是女性、亞洲人、年輕、個子小。”周沫當時聽完就笑了,“那我可以偷點懶,3倍就夠了,因為我個子還算高。”

轉機來了。周沫清楚地記得,有部捷克語歌劇請她緊急救場:“我們需要一個懂捷克語的導演,兩周之后開始排練。你懂捷克語嗎?”周沫鎮定地答:“我懂的。”其實她不懂。所幸中學時代在南外打下了學語言的技巧,“我真的在兩周內學會了捷克語。

接下來周沫又接了很多救場和冷門題材的劇目,認真的工作態度和職業操守,以及出色的能力,讓她逐漸站穩了腳跟,成為美國芝加哥歌劇院和休斯頓歌劇院的駐院導演。周沫回想這些過往,依然覺得驚心動魄,“要在西方的歌劇體系裡立足,在他們的既定印象裡立足,就需要有耐心,別人花5年走到這個位置,我可能要花7年,突破了這個天花板,才會有更多的亞裔導演進入這一行。”

快問快答

K=揚子晚報記者 孔小平

Z=周沫

K 你下面的工作重心會移回國內嗎?

Z 不一定,還是要看歌劇的故事。

K 到現在你最難忘的歌劇是哪部?

Z 必然就是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

K 原創歌劇《拉貝日記》巡演版有什麼特點?

Z 巡演版的舞台設計要便攜輕便,場景變小了。當然,我也喜歡用抽象符號,給觀眾留白和想象空間。所以這一版把故事的核心回到了“人”。

(責編:李慧博、吳亞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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