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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與世界的分歧

2019年10月19日08:46 |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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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卡夫卡與世界的分歧

  《尋找卡夫卡——他屬於我們每個時代》

  [捷]拉德克·馬利 著

  蕾娜塔·富契科娃 繪 盧盈江 譯

  中信出版集團

  蕾娜塔·富契科娃 繪

  

  國內讀者最熟悉的捷克作家毫無疑問是卡夫卡,許多人閱讀過他的代表作《變形記》、《審判》和《城堡》,而這位二十世紀初期的文豪也早就成了捷克及其首都布拉格的一張文化名片。人們印象中的卡夫卡,是一位特立獨行的、憂心忡忡的、有著深邃思想和荒誕諷刺的作家,但近日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的《尋找卡夫卡——他屬於我們每個時代》(下文簡稱《尋找卡夫卡》)似乎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真實而普通的人。

  《尋找卡夫卡》書封面的一句話點出了全書的主旨:“卡夫卡與世界存在著分歧,而這個世界也對卡夫卡存在著誤解。”毫無疑問,人們對卡夫卡是有刻板印象的,許多喜愛文學、稍微閱讀過卡夫卡作品的人對卡夫卡的印象有三:其一,卡夫卡生於捷克布拉格,用德語寫作,他的作品不多,在作家創作最成熟、最好的年紀41歲英年早逝﹔其二,在他最著名的小說裡,主人公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虫﹔他與父親不合,工作不順,與女人糾纏不清,書中隨后幽默地寫道,“要是再看他寫作的內容和方式,你就會發現,他的麻煩遠不止這三個”。

  作為出生在十九世紀末期的波西米亞的猶太人,卡夫卡幼年時布拉格正處於文化和語言的十字路口,從政治上看,捷克當時屬於奧匈帝國,德國是官方語言,但他家鄉人民大多是希望獨立的﹔從文化上看,猶太民族的傳統文化正在被飛速的現代化進程和民族融合等原因,卡夫卡小說中有許多難解的形象和隱喻,書中解釋,正是因為這樣的歷史背景,卡夫卡的小說中有激烈的情感和戲劇性,而“作家本人似乎也並不打算讓我們完全讀懂”。

  卡夫卡對布拉格的感情是復雜的,許多故事的發生地並沒有寫明是哪座城市,但分明又像是布拉格。他筆下的布拉格是座憂郁而壓抑的城市,或者說,並不是布拉格,而是城市和社會生活本身讓他感到壓抑。卡夫卡曾寫道:“這裡原是我的中學,它后面那棟樓是大學,再往左走一些就是我的辦公室。我的整個人生都局限在了這個角落裡。”卡夫卡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中開始了寫作。

  他的作品一部分得以出版,並震驚世人,還有手稿被燒毀。代表作《判決》是他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花了八個小時通宵一口氣寫成的,他寫得腿也僵了,背也疼了,心臟也隱隱作痛,但內心卻處在極度的歡樂之中,他確定了文學就是他一生的摯愛。然而作為一個富有的商人之家的獨生子,繼承家業並不是他的理想,卻是他不可逃避的責任。這便造成了他與父親之間的無法理解。

  “許多人認為卡夫卡是一位憂郁的怪人,一個除了做自己不喜歡的辦公室工作之外一心扑在寫作上的呆子,這樣的想象滋生了很多關於卡夫卡本人的流言。”事實上卡夫卡熱愛運動和健身,是個游泳健將,他喜歡旅行,愛好廣泛,常去電影院看電影,還喜歡閱讀科技新聞,尤其是航空類新知識。與許多藝術家不同,卡夫卡的生活習慣甚至極其健康,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喝咖啡也不喝茶。

  卡夫卡的性格也並不孤僻,他朋友不少,而且在朋友面前,他也能談笑風生,敞開心扉。其中有一位密友是非常特殊的,他不但是卡夫卡從大學就在一起的知心朋友,兩人還時常結伴出行,交流文學觀點,互相朗讀分享自己的作品,更重要的是,他“違背”了卡夫卡的遺囑,將卡夫卡希望燒毀的手稿付梓出版,卡夫卡的許多名作都在其中。這位好友便是《卡夫卡傳》的作者馬克斯·布羅德。如果沒有他,讀者不會看到這些經典之作,恐怕卡夫卡本人也無法位列文學大師之席。布羅德在1966年出版的作品《布拉格的圈子》中講到了包括卡夫卡和自己在內的,由一批優秀的文學家、哲學家、音樂家等組成了藝術圈。

  卡夫卡的許多作品都描述了職場對人的壓抑,用評論界的話來說就是現代化城市中“人的異化”問題。捷克共和國駐華大使館副館長葛婉娜女士告訴筆者,這本書適合於對卡夫卡有一定了解的讀者,尤其是那些對生活有些困惑,或是感到孤獨和壓抑的人們,通過讀這本書,他們會覺得有許多共鳴。書中就寫到了這點,我們容易將這些感覺和卡夫卡本人以及他日常賴以謀生的工作聯系起來,長篇小說《審判》的主人公銀行職員K,在許多方面都很像作者本人。葛婉娜女士在讀這本書之前也認為卡夫卡就像他筆下的人物那樣,但其實並不是那樣,也正是因為這樣塑造人物的想象力,才讓卡夫卡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

  然而實際上,在工傷事務保險局一路升職到保險局主任秘書的卡夫卡在工作中非常能干,兢兢業業,深受同事愛戴,並沒有小說中人物與社會的那種格格不入。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更是卡夫卡的偉大之處,他可能寫出了每一個出色完成本職工作,但內心痛苦的普通人,他們內心有著自己真正熱愛的東西,卻沒有勇氣沖出日常生活。捷信企業社會責任經理維他·葩普賽克先生看來,讀者眼中的卡夫卡似乎是位悲觀的作家,但卡夫卡實際擁有了多重的幽默。卡夫卡不喜歡自己的工作的唯一理由是工作耽誤了寫作的時間,僅此而已。

  卡夫卡作品的超前之處也正在於此,他超越時代,在當下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他的小說中許多場景令人似曾相識,因為他“用大量篇幅准確描繪了不再理解世界的現代人身處其中的疏離感”。葩普賽克先生認為,卡夫卡生活的時代是歐洲社會正在系統化、機械性的時段,這與我們當下的時代有相似之處,所以我們會有如此深刻的感受。(陳夢溪)

  書鄉專訪

  任衛東:卡夫卡內心孤獨卻平易近人

  (任衛東,北京外國語學院德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卡夫卡研究專家)

  書鄉:您在教學中會發現學生對卡夫卡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

  任衛東:大家覺得卡夫卡真的難懂。但我認為這是我們的閱讀習慣造成的,很多是中學的語文教學造成的。我們總希望從文學作品中找到一個特別清晰的、唯一正確的答案,這妨礙了大家去閱讀卡夫卡,因為卡夫卡的多意性和開放性是不可能有唯一答案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途徑去理解卡夫卡,找到自己希望找到的東西就可以了。

  書鄉:這本書的副標題是“卡夫卡屬於我們每個時代”,卡夫卡對於當下這個時代的意義是什麼?他的作品為何會有這種超越時代的特性?

  任衛東:二十世紀初的歐洲社會動蕩,整個文明經歷著巨大的危機,現代工業、資本主義、殖民主義都在劇烈地發展,時代為卡夫卡的創作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而且他對這些劇烈變化是比所有人都敏銳的。但是卡夫卡的作品絕不僅僅是一個時代的反映,恰恰相反,他的作品抽掉了所有的某個時代的、某個國家的具體內容,他的作品有很強的抽象性和普遍性,所以他的作品到現在還對我們有現實意義,可能有些感受我們自己表達不出來,但卡夫卡已經替我們說出來了。

  書鄉:卡夫卡病重時為什麼囑咐朋友把自己的手稿銷毀?

  任衛東:卡夫卡對自己的作品是一貫矛盾的態度,他是個羞恥感很強的人,所以生前雖然有作品發表,但他一直不太願意發表,都是他的朋友們在強迫他去出版的。另一方面他也有文學上的傲氣,他自己說過,我不是對文學感興趣,我就是文學。他對作品的要求非常高,他在病重時隻要還能拿筆,都在修改作品。我覺得他很害怕身后作品會被大家詬病和嘲笑,所以他說自己的作品都不值得一讀。但他選擇布羅德作為遺囑執行人又體現了他的糾結,因為卡夫卡在談銷毀手稿這件事時,布羅德很明確地告訴卡夫卡自己不會滿足他這個願望。所以我認為卡夫卡寫遺囑的時候是知道布羅德不會真的銷毀自己的作品的。

  書鄉:卡夫卡的真實性格到底是什麼樣的?

  任衛東:卡夫卡的性格是非常復雜的,他內心非常孤獨,但表現出來的為人處世並不是很怪異的。他的中小學同學就回憶說,如果你邀請他去參加活動,他一定會去參加,他不會敗任何人的興,但他絕對不會主動做什麼。同事印象中他很平易近人,很體貼,會為別人著想。他也很在意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他每次出來都會把自己打扮得風度翩翩。他一方面會跟朋友抱怨內心的孤獨,另一方面好玩的是,他追求的就是這種孤獨,孤獨是他創作的前提和基本條件。所以他對孤獨是一半享受一半難受。

  書鄉:如果讀者對卡夫卡存在一些誤解,那您覺得會是什麼樣的誤解?

  任衛東:卡夫卡的小說很多人會覺得太個人化,都是他主觀的心理感受。但是我覺得,不是的。有評論家說過,整個二十世紀的作家,不管他們意識到沒有,都受過卡夫卡的影響。如果卡夫卡的作品只是主觀表達,那麼他不會有這麼廣泛的讀者群。卡夫卡雖然是個內向的人,但他並不是不關心周圍世界,他只是與這個世界保持著一些距離,這個距離能夠讓他更好地觀察、冷靜地思考他所處的世界。這也是所有嚴肅作家與時代和現實的關系,沒有這個距離是沒辦法進行創作的。

(責編:蔣波、丁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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