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卡爾丘克（右）給讀者簽書

《太古和其他的時間》

﹝波蘭﹞奧爾加·托卡爾丘克

易麗君、袁漢镕譯

四川人民出版社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波蘭﹞奧爾加·托卡爾丘克

易麗君、袁漢镕譯

四川人民出版社

當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波蘭女作家奧爾加·托卡爾丘克（Olga Tokarczuk）時，這位作家正乘車前往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比勒費爾德，准備出席《雅各布之書》德語譯本的發布和推廣活動。

“當時我正在高速公路上，有個電話打進來，是瑞典的號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 托卡爾丘克對波蘭媒體說，沒想到自己會獲得諾獎，一直覺得自己還太年輕，“大概是最年輕的獲獎人之一”。意外至極的作家不得不讓車停在服務區，好消化一下這個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托卡爾丘克飲譽波蘭文學界多年，曾兩度榮獲波蘭最高文學獎項——尼刻文學獎，四次獲得尼刻文學獎最受讀者歡迎獎，在波蘭文學界的地位舉足輕重。她的作品已被翻譯成英語、法語、德語、中文、西班牙語、捷克語、克羅地亞語、丹麥語等29種語言，廣受全世界讀者歡迎。2018年5月，托卡爾丘克的小說《雲游派》（Bieguni，英譯名為Flights）榮膺國際布克獎，在國際文學界引起強烈反響，由此成為諾貝爾文學獎熱門候選人之一。

榮格的信徒

托卡爾丘克1962年出生在波蘭西部綠山城附近的蘇萊霍夫，1985年畢業於華沙大學心理學系。早在十幾歲的時候，托卡爾丘克就對寫作產生了濃厚興趣。1987年，她以詩集《鏡子裡的城市》初登文壇。1993年，小說《書中人物旅行記》為托卡爾丘克贏得了波蘭科西切爾斯基基金文學獎，令她一躍成為波蘭文壇備受矚目的作家。

此后她陸續創作了《太古和其他的時間》《世界陵墓中的安娜·英》《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等近20部作品。其中《太古和其他的時間》（1996）是托卡爾丘克神秘主題作品的代表作，在波蘭文學界被譽為“波蘭當今神秘主義小說的巔峰之作”，托卡爾丘克因此斬獲1997年波蘭“政治護照獎”（文學類）。波蘭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文學史家耶日·索斯諾夫斯基評價這部作品稱，“托卡爾丘克從真實歷史的碎片中構架出了一個神話，那是一段包含著秩序的歷史，所有的事件，包括那些悲傷的、邪惡的，都有著自己的理由。作家搭建起了一個類似曼陀羅的空間，一種方中有圓、完美豐腴的幾何想象。”

托卡爾丘克自稱是榮格的信徒。她在成為作家之前做過心理醫生，其作品經常探討個體夢境或集體潛意識。深邃哲思賦予其作品極強思辨性，使閱讀成為一場心理探索之旅。2018年國際布克獎獲獎作品小說《雲游派》就是典型范例，這是一部包含各種思想碎片、哲學反思、內心獨白的文學作品。書名所指的“雲游派”是東正教舊禮儀派分支，倡導不斷遷徙奔走，以防靈魂受邪惡侵蝕。作品描述不同人物懷著不同目的，奔走在各自不同的人生旅途中。

主人公同這些雲游者一樣，開啟了一段任意時空之旅。他們有的拋棄了患病的孩子，住進莫斯科的地鐵，有的為收集人類虐待動物的証據而環游世界。他們通過不停奔走，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情緒，探索著一條全新道路，以通向內心的“自我”。文學評論家耶日·雅佔普斯基在此書問世之初即撰文稱，“這本書中沒有任何一個難題易於回答。讀者被一些無法解答的謎團羈絆，但同時得以觀察各種現象之間的映照和關聯。作家用一種既缺乏邏輯，又沒有統一情節的方式，向我們呈現出這個世界的理智和秩序。”國際布克獎評獎委員會主席麗薩·阿壁娜妮西評價稱，“托卡爾丘克是一位充滿了創作光輝、擁有豐富想象力的作家。《雲游派》有著一種遠離傳統的敘述方式，我們十分喜歡這種敘述——它從狡黠愉悅的惡作劇過渡到真正的情感肌理。”

碎片化敘事

2018年，托卡爾丘克的另一部作品《雅各布之書》的法譯本獲得了楊·米哈爾斯基獎。該獎面向全球卓有成就的作家，尤其關注獲獎作品的文化多樣性和語種豐富性。《雅各布之書》講述18世紀中葉猶太青年才俊雅各布·弗朗克在波爾多傳播猶太教的故事，他的出現對當地社會產生極大影響，原本信仰完整統一的社會分化成不同派別。一些人自願成為雅各布的門徒，將他奉為神明﹔另一些人將猶太教視為異端，極力抵制。

小說詳細介紹了當時的社會、建筑、服飾、環境，繪制了一幅天主教、猶太教、伊斯蘭教並存的生活圖景。出版該書的文學出版社介紹稱，“這本帶有神秘色彩的作品以史為鑒，重現歷史又以反思目光審視現實，解讀和思考那些決定民族命運走向的歷史進程及其中細節。作家試圖通過此書探究當今波蘭在整個歐洲的處境。”雖然一些文學評論家認為《雅各布之書》內容缺乏新意，風格手法因循守舊，但是評論界普遍認為該書語言朴素平實、鮮少使用華麗辭藻的特點，反倒凸顯作者不注重文字形式又能夠完整呈現故事的極高語言功力﹔普通讀者慣於仰視高雅藝術，托卡爾丘克卻以此種巧妙方式玩起文字游戲，這更令讀者為之驚嘆。

碎片化敘事方式是托卡爾丘克創作的一大特點。她喜歡用碎片化的小故事搭建一部完整小說，並且認為這種寫作風格不僅更適合自己，也更適應現代讀者碎片化的思考方式。1998年小說《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面世，這是作家碎片化敘事方式的首次集中體現。近年來，托卡爾丘克也越來越喜歡創作短篇小說。她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短篇小說這種文學形式對作家的要求很高——需要高度專注，以及創造‘金句妙語’的能力。我總是告訴自己，長篇小說應該引導讀者進入一種恍惚狀態，而短篇小說則應該讓人們體驗到一次微妙又不可言喻的啟蒙之旅，並給予我們洞察力。”

她代表自己

2018年，托卡爾丘克發表了新作《怪誕小說集》（Opowiadania bizarne），並憑借該書獲得了2019年度尼刻文學獎的提名。書名中“bizarne”一詞來源於法語“bizarre”，意為“奇怪的、多變的、可笑的、超乎尋常的”。小說集的前幾篇文章更注重文章形式和結構，多為敘述虛構瑣事的小散文，后半部分則更加富有內涵和哲理，引人深思。波蘭文學評論家雅努什·科瓦爾赤克評價稱，“越接近結尾部分，這些故事的文學意趣就越濃。”書中不同小說的故事背景設定在不同時空，有瑞典大洪水時代的烏克蘭、現代社會的瑞士、遙遠的亞洲大陸，以及存在於人類幻想之中的虛構世界。

小說節奏跳躍、情節多變，讀者難以通過閱讀某一部分推斷出后續情節。全書內容緊緊圍繞“怪誕”主題，例如題為“心臟”的小說，就包含了存在主義和神秘主義兩個層面的內容。曾在中國接受過器官移植的主人公，一直難以克服有關身份認同的心理障礙。他在術后看待現實社會的眼光發生了變化，思考方式相比從前有了很大差別。他常常注意身邊事物鮮活的生命力和強烈的色彩，開始質疑自己在以受移植器官原主人視角觀察周邊。為尋找這個令他困擾已久的問題的答案，他和妻子一道踏上了前往中國的旅程。

書中的最后一部小說則引發了人們對於大眾傳媒影響力的思考。代表著權力擁有者的莫諾蒂科斯經常光顧一個售賣T恤衫的攤位，凡得他眷顧的T恤立馬身價大漲，一躍成為當年時尚風向標。莫諾蒂科斯透過T恤衫上的字符來了解現實社會，暗諷權力機關對這個世界擁有強烈操縱欲，權力持有者通過欺詐使大眾屈服和順從。小說展現出文明社會普遍存在的問題與弊病，現實借鑒意義頗強。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是波蘭第五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此前已有亨利克·顯克維奇、伏瓦迪斯瓦夫·萊蒙特、切斯瓦夫·米沃什和維斯瓦娃·希姆博爾斯卡四位波蘭作家獲此殊榮。這在中東歐乃至世界文學史上並不多見。但是同代表了波蘭實証主義的顯克維奇、現實主義的萊蒙特不同，托卡爾丘克很難被歸於某個流派，也難以給她貼上某種標簽。哲思、神秘主義、碎片化都是她的關鍵詞。她獨特，不拘一格，她就是托卡爾丘克，她代表自己。（李怡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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