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上古音之謎——當代古音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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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音與今音不同,在今天這是常識。但是在十七八世紀的中國,這卻是驚天動地的發現。“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明陳第《毛詩古音考》),直斥時人的蒙昧,開啟了對古音的探索。
以乾嘉學派為代表的清儒提出了上古韻部系統,擺脫今音的束縛,以《詩經》押韻加漢字諧聲,邏輯井然,學人折服。然而這只是上古韻類,它們怎麼讀?無人知道。著名古音學家段玉裁在給朋友的信中說:“足下能確知所以支、脂、之分為三之本源乎?……仆老耄,倘得聞而死,豈非大幸也?”要確知古音的音值,在中國當時的學術背景下無法完成。而19世紀初的歐洲,已經有了一整套解決這個問題的理論和方法,這就是剛經歷了一百多年發展的歷史比較語言學。誰能傳之中國?
1910年,21歲的瑞典語言學者高本漢來到中國。多年之后,高本漢發表了中國現代音韻學的奠基之作《中國音韻學研究》。他使用歷史語言學的方法,首次構擬了中古漢語語音系統。他根據中古韻書記錄的漢語音類,調查對比現代漢語各方言的音值,分析語音歷史演變的規律性,構擬(reconstruction)出漢語中古音系統。高氏還收集漢越語、朝鮮語和日語中的漢語借詞音來証明和修訂古音的構擬。使用國際音標描寫語音系統,是這一研究方法的明顯標志。此后高本漢在上古音領域繼續研究,重要著作有《漢文典》《中上古漢語音韻綱要》。高本漢的成果使傳統舊學中的中國學人耳目一新,紛紛響應學習,現代漢語音韻學的大幕由此拉開。
隨著研究的深入,中國學者開始對高氏的一些不足之處提出不同意見,並進而開始了自己對漢語上古音的構擬。從20世紀30年代到80年代,先后分別有十幾位學者提出了自己的上古音體系,如錢玄同、董同龢、陸志韋、王力、方孝岳、嚴學宭,李方桂、周法高、張琨、陳新雄、李新魁、何九盈、鄭張尚芳等。在古韻部構擬上大致分為兩派:陰陽入三分派和與高本漢相類的陰聲韻帶濁塞尾派。其中,王力系統在大陸最有影響,李方桂系統在海外和中國台灣最有影響,鄭張尚芳系統最新。
高本漢、王力的上古聲母與中古聲母並無太大區別,這與古漢語一千多年的變化不相符。李方桂把高氏34聲母中隻出現三等j介音前的15聲母劃出,認為它們是后來分化出的,隻留下19母,這就與黃侃的古本聲十九紐看法基本相似。以前有人說黃侃的古本韻和古本紐互証是“循環論証”,其實考察音系的聲韻配合規律是正確的方法。
科學無國界,語言研究無國界。20世紀50年代以來,西方語言學家為漢語上古音研究作出許多貢獻,許多古音難題得到突破,漢藏語言在歷史探索中逐漸接軌。海外學者的重要貢獻主要有:法國奧德裡古在《越南語聲調的起源》中論証了越南語和漢語聲調的發生過程﹔俄國雅洪托夫《漢語史論集》(1986)。其中的《上古漢語的復輔音聲母》(1960),論証了二等帶1/r,這啟發了李方桂對二等介音的構擬。加拿大蒲立本《上古漢語的輔音系統》(1962),論証元文等部另有圓唇化元音韻母on、un、om、um。
經過海內外學者百年的共同努力,比起20世紀初,漢語上古音研究取得了驚人進展,但還遠不能說我們已經解開了上古音之謎。漢藏語系諸語言還有很多未深入調查和研究,這些在歷史上與古漢語共生的語言,是反觀古漢語的寶貴材料。亞洲語言歷史之謎正待解開。(作者:周及徐,系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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