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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時代人民的藝術

鄭工
2019年12月29日08:44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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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革命的時代人民的藝術

《人民的藝術——中國革命美術史》尚 輝/著 河北美術出版社

當尚輝的新作《人民的藝術——中國革命美術史》擺上案頭,我就有了閱讀的欲望。我很想知道他從哪一角度切入並處理主題敘事遇到的諸多難題。

作為“革命美術史”的寫作,必然涉及歷史的上限,涉及對“革命美術”的定義。“革命美術”不同於“美術革命”,1919年1月,陳獨秀提出的“美術革命”,有反對貴族藝術、提倡平民化等藝術民主主張,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革命美術”。20世紀30年代魯迅倡導的“新興木刻”,顯然屬於“革命美術”,可在發生的時間點上難以為先,因為其與上海左翼文藝運動相關聯,而左翼文藝(包括美術)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展開的。那麼,中國共產黨成立的1921年,就被尚輝認定為“革命美術史”寫作的歷史上限。於是,一系列與之相關的歷史文獻資料就被歸攏到這一歷史的敘述框架內。

尚輝認為這就是20世紀的“新美術”——“新的美術樣式的產生,並不是新的材料與技巧的新創造,而是一種新的藝術觀念與新的審美思想的確立。”這就區別於一般的美術史寫作,不注重藝術語言風格及藝術創作方法的討論,而以時代精神為重,強調其觀念性,強調社會的審美作用,突出“革命性”。

寫作目的明確了,可如何處理不同時期的文獻材料,如何建立一以貫之的縱向敘事結構,也非常考驗作者的寫作能力。恰恰在這一點,尚輝顯示了他的智慧,用雙重敘事的方式展開這百年革命美術史。

所謂“雙重敘事”,一是主題敘事,即以“人民的藝術”為主題,以毛澤東文藝思想為准則,形成整體敘事框架的內在發展邏輯﹔二是編年敘事,即以時間為序,以條目方式羅列各個重要的歷史事件,以此印証百年中國革命美術的發展歷程。二者又是闡釋又是証明,既分且合。所謂“分”者,是將寫作主體的歷史闡述與其所依據的基本史料分列,突出作者的史學觀及對歷史問題的判斷,讓讀者能從紛繁復雜的歷史現象中抽身而出,順延作者思路,把握整體脈絡及其關鍵之處。所謂“合”者,是將主題敘事與編年敘事在閱讀程序上同時展開,上下互讀,一並推進,讓讀者能夠順暢地閱讀,避免了將年表置於書后的種種不便。同時,在閱讀中若遇到問題也可以隨時停下來,對照年表上的提示,可進一步查証或補充。這是一種新的寫作方式,也是一種新的閱讀方式,在頁面的版式設計上,也凸顯了這一雙重敘事的特點。當然,書中附有大量的圖片,與文字的敘述也構成了一種雙重敘事。

當下,“以圖証史”成為流行的研究方法。作為美術史學的研究,更離不開美術作品的圖像資源,可如何應用卻是個問題。特別是主題敘事的美術史寫作,如何把握美術作品的圖像信息,如何闡釋美術作品的圖像意義,如何理解美術家的創作動機,甚至如何編撰美術作品的圖像譜系,從而印証某個具有普遍意義的社會主題,這些都需要細加考量。進入中國革命美術史的創作,無非有兩種類型:一是當時的創作(以現實主題創作為主,包括寫生),二是后來的創作(以歷史主題創作為主)。我們可從藝術的風格樣式上去討論革命美術的藝術發展問題,也可以從藝術的表現主題上去討論社會革命的歷史進程。尚輝稱之為“兩個譜系”或“兩條脈絡”,其實,他在美術作品的圖像闡釋上又另建了一套雙重敘事。

雙重敘事需要把握敘事的節奏,也可稱之為“敘事變奏”。有意思的是,這變奏也具有雙重性。第一,在歷史的縱向維度上,尚輝歸納整理了前后三大發展時期,提出三大主題的變奏。如1921年至1949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新民主主義革命美術,關鍵詞是“啟蒙”“救亡”“戰斗美術”,魯迅成為革命美術的一面旗幟﹔1949年至1976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社會主義革命美術,關鍵詞是“改造”“批判”“典型形象”,其創作原則為“革命的現實主義與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合”﹔1976年至2016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社會主義主流美術,關鍵詞是“主旋律”“多樣化”“中國精神”,並明確提出“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文藝核心價值觀。第二,對於1949年之后出現有關革命歷史題材的創作,他設定了若干章節集中討論。因為在這70年,由政府有關部門組織了不少革命歷史題材的美術創作,而每一次創作都有相關的社會文化語境,同一歷史主題在不同時期的創作中所闡釋的意義不盡相同。

比如泥塑《收租院》和《農奴憤》,都產生於20世紀60年代初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期間,當時到處都在抓階級斗爭,在這一社會背景下產生的美術作品,對其真實性的理解不能僅停留在題材本身,還應考慮到時代的要求,在揭露“土地擁有者對於雇佣者的剝削與壓迫”這一主題上,作者還是充分肯定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及典型化的形象塑造方法,甚至認為“這兩組泥塑跳出了時代的局限而成為新中國美術史的重要雕塑作品”。而且,“以毛澤東為主題的革命歷史畫創作”也存在著如何順應時代又超越時代的問題,或者說,如何契合現實並介入歷史。當以往的現實成為一段歷史,那些作品給我們提供了難以復制的有關歷史主題闡釋的圖像文本。可是,革命歷史題材美術創作本身是否存在變奏現象?有何變化的規律?1979年就是一個時間點,之后,革命歷史題材的主題創作觀念變了,觀察視角變了,審美趣味也變了。尚輝還提出創作中普遍存在的“平民視角”,讓藝術回到生活的常態,更為人性化,更親切,也更為貼近歷史的真實。這些都是新的時代現象。

從美術創作者的觀察視角切入歷史敘事,以“平行”的方式展開,這不僅反映在文本的敘事結構上,也反映在對歷史主題意義的闡釋關系上。雙重敘事,其性質就是平行敘事,而敘事變奏,能夠豐富敘事文本的意義內涵,但如何變,則是關鍵。這種寫作方式未見於以往的美術史著述,因為難度很大,特別是古代部分,圖像學研究試圖解決這一問題,但難免主觀臆斷或過度詮釋。對於中國的現當代美術史,時間貼近,現存的資料多,有些事件還曾親歷,也不能排除主觀成分,故“平行”至為重要。但歷史敘事的變奏寫作有難度,而這難度恰恰是本書的創新之處。

作為“平行”的寫作主體視角也不是單一的,而這多重性對主體的知識結構有要求。尚輝是一個美術史家,但他還是非常活躍的美術批評家與策展人,有在美術館工作的豐富經驗,近十來年主持《美術》雜志工作,並參與多次國家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的評審,還是近幾屆全國美展的評審,對全國美術創作的現狀十分了解,對理論問題十分敏感,視野開闊,並有自己的評判標准,不人雲亦雲。故此,他能多角度地看待歷史,多層面地利用圖像闡釋歷史,使風雲變幻的歷史落入字裡行間,開啟一片光明。

(作者:鄭工,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研究員)

(責編:丁濤、赫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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