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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的冰嬉和冰床

2020年01月31日07:38 |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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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嬉圖卷》(局部)

被稱為“水立方”的國家游泳中心正在改造成“冰立方”。北京市民可以在現代化的冰雪世界裡盡享冰雪之樂。如果讓時光倒退兩百年,那時候北京的冬天,冰面上又是個什麼情景呢?

大清有個“冰鞋隊”

來”。至於比賽規則是怎麼樣的、怎樣算獲勝,這篇賦裡沒有詳細解說。反正是通過競爭、比賽之后,“伯仲分,甲乙第,並前行賞”,“勇者特旌”——優勝者受到特別嘉獎﹔“任者均賜”——參加者也都人人有份。皆大歡喜。

“革戲”,在清代高士奇的《金鰲退食筆記》中有所描述:“每隊數十人,各有統領,分伍而立,以皮作球,擲於其中,俟其將墮,群起而爭之,以得者為勝。每有此隊之人將得,而彼隊之人蹴之令遠,喧笑馳逐,以便捷遒敢為能。”

《日下舊聞考》中說:“太液池冬月陳冰嬉,習勞行賞,以簡武事而修國俗雲。”

清末學者夏仁虎《清宮詞》中有詩詠其事:“冰鞋隊在液池西,長至才過集健兒。鞠蹴分棚旗八色,慶宵樓上看冰嬉。”詩后注釋說:“冰鞋隊,以長至(按:即冬至)后於太液池作冰球諸戲,名曰冰嬉。蓋集八旗及內府之健兒充之,平日亦有錢糧。冰嬉日,帝奉太后及后妃宮眷,御慶宵樓觀之。”慶宵樓在瓊華島南半山之上,永安寺寺牆之西。即乾隆皇帝“每逢臘日奉皇太后觀冰嬉之所也”。詩中的“鞠蹴”,即乾隆《冰嬉賦》中的“革戲”。

可見,冰嬉乃是清朝歷年的冬季“保留節目”,從清初一直到清末,或許后來中斷過,到了光緒中葉,慈禧太后命神機營選拔旗兵練習滑冰技藝,組成專業“冰鞋隊”。表演時,預先在冰面上用石灰擺成“萬字不到頭”圖案或“天下太平”字樣。冰鞋隊員手持五色彩旗魚貫而行,組成各種隊列和花樣。清末官員壽森寫有追記宮中見聞《望江南》百首,其中一首是寫慈禧觀看冰嬉的:“前朝憶,西海閱冰嬉。萬字回環旗五色,成行結隊去如飛,天下太平時。”西海,即位於宮苑之西的三海。

皇家有專業的“冰嬉隊”,民間也有業余的冰嬉愛好者。在有皇帝的年代,北海為皇家禁苑,百姓滑冰多在什剎海、后海、積水潭和外護城河。辛亥以后,老百姓才可以到北海的冰面滑冰。石繼昌在《春明舊事》中說,三四十年代,北海冰場上常有一銀須清瘦老人,神態悠閑地滑行冰上,現在還能在老照片中找見這位老人滑冰的身影。此老名叫吳桐軒,是當年參加過為慈禧表演冰嬉的萬字隊冰鞋隊員。

冬至過后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氣溫降低,河湖之水凍成冰。人們穿上“土冰鞋”,到冰面上縱情馳騁——那叫冰嬉﹔乘坐上人力拖拽的冰床,在護城河、什剎海上兜風,那就是當時最奢侈的享受了。

冰嬉這個詞,出自清朝乾隆皇帝寫的一篇《冰嬉賦》。在這篇賦的引言中他說道:“國俗有冰嬉者,護膝以芾,牢鞵以韋,或底合雙齒,使嚙凌而人不踣焉﹔或薦鐵如刀,使踐冰而步逾疾焉。較東坡志林所稱更為輕利便捷,惜自古無賦者,故為賦之。”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冰嬉,是滿族人舊有的風俗。戴上特制的護膝,用皮繩將鞋固牢,將兩根齒條或者是一塊鐵片固定在鞋底,這樣人踩在冰上便不會跌倒,並且滑行如飛,比《東坡志林》中所稱贊的更為快速便捷,但卻從來沒有人用辭賦加以贊美,所以我要做一篇賦。

所謂“東坡志林所稱”,如果沒弄錯的話,大概是指蘇東坡《夢中作靴銘》中稱贊帝靴的一句話:“天步所臨,雲蒸雷起”。拿這句話來跟冰嬉健兒所穿的冰鞋比較,實在勉強。

乾隆皇帝一貫喜歡掉書袋。在這篇洋洋千字的《冰嬉賦》中,不乏別人不認識的生僻字和不熟悉的典故,讀起來佶屈聱牙,還是駢體文,很令今天的讀者費解。比如:“載取載藏兮,順彼月令﹔以訓以賚兮,陳我冰嬉。”這是要說什麼呢?不過是說,歲暮年終之時,天寒地凍、北風呼嘯,湖面結了冰。像每年春秋兩季的狩獵一樣,按照慣例,八旗子弟要在冬季以冰嬉的方式習武練兵。他寫道:列陣於太液池冰面上的八旗子弟冰嬉健兒,“衣短后,膝蔽前,靴齒雙利,鞵(鞋)刀兩儇(音宣,便捷),編伍森列,齊隊便(pian,二聲)旋”。一聲號令之后,“朱旗飐,捷步騰”,如“蜂軼猋驚”——像一群黃蜂爭先恐后地飛舞,像一群獵犬受了驚似地狂奔﹔“閃如曳電,疾若奔星”——速度之快,有如閃電流星。

這就是所謂的冰嬉了?還有呢:隊列表演之后,有速滑比賽,然后還有“革戲”——球類比賽:“其名圓鞠”﹔有一“中立而不倚”的“執事”——即裁判吧,將球拋起,令參賽者爭搶:“珠球一擲,虎旅

太后、皇帝坐冰床

對於不會穿滑冰鞋冰嬉的人來說,乘坐冰床也不失為一樂事。

冰床,又稱凌床,凌,就是冰,此外還有拖床、拕床之稱。據宋代人江休復(1005—1060)所著的《江鄰幾雜志》說,冰床本是河北雄縣霸縣一帶拖運蘆葦的工具——冬季,將岸邊割下的蘆葦碼放在冰床上,在冰面上拖拽而行,自然省許多力。沈括的《夢溪筆談》也提到過凌床:“信安滄景之間,挽車者衣韋袴,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謂之凌床。”韋袴,即皮褲,冬天穿之以御寒。“信安滄景”,即今天的河北滄州一帶。元大都時期,京城的城牆用夯土筑成,每到雨季來臨,需要用大量蘆葦苫蓋,以防被雨沖毀。文明門外,即有堆放大量蘆葦的園場。凌床,大概是元代隨蘆葦進入北京地區的吧。

據《春明舊事》:“冰床以木為之,長方形,無欄杆,長約五尺,寬三尺余,可乘三四人。床腿嵌鐵條”。冰床主人“在前牽繩急行數步”,待冰床滑行起來,便躍坐在床沿上,任冰床借助慣性滑行。“乘者如置身水晶宮,目爽神怡”,就忘記寒冷了。

《燕京歲時記》轉引清初人魏坤所著《倚晴閣雜抄》記載:“聞明時積水潭嘗有好事者聯十余床,攜都籃酒具,鋪氍毹其上,轟飲冰凌中,亦足樂也。”都籃,是用來盛茶具或酒具的提籃﹔氍毹,即氈子、毯子之屬。可見在明代,乘冰床把酒兜風已成時髦的娛樂方式。

清代西苑太液池的冰面上也有冰床,當然是給皇帝坐的。無論干什麼都喜歡吟詩一首的乾隆皇帝,就作過不止一首坐冰床的詩。其中《蠟日坐冰床渡太液池志興》是這樣寫的:“破臘風光日日新,曲池凝玉淨無塵。不知待渡霜花冷,暖坐冰床過玉津。”“太液行人步玉花,金鼇遙望鎖煙霞。勝游不數瓊華島,愛聽寒林噪暮鴉。”——在冰上欣賞太液風光,較比登臨瓊華島又有一番樂趣。

乾隆十九年的一天,處理完正事的乾隆皇帝自南台(即瀛台)乘坐凌床到瓊華島散心,一高興,寫了六首詩。

其中一首道:“冰凝太液鏡光皚,轆轆舵床坐渡來。聲雜排門鳴爆竹,權輿帝裡是春台。”權輿,是草木萌發的狀態。此句意思是,雖然太液池還是冰凝如鏡,然而帝都裡已是草木萌發的春光了——在這首詩裡,冰床就被稱為冰舵床了。

在另一首詩裡,冰床又被稱為“拕床”:“初生春水綠波清,六棹蘭舟送以輕。不廿日前朅(音怯)爾憶,拕床曾是碾冰行。”(《太液池泛舟詩》)

很會享樂的慈禧也喜歡乘坐冰床兜風。西苑三海、頤和園的昆明湖,都備有冰床,供慈禧享用。“御用冰床”想必非常豪華,據金受申說:“宮中冰床較外邊的稍大,上支黃幄,可以避風。”所以乾隆說“暖坐冰床過玉津”——雖是寒冬臘月卻並不覺冷,因為有帷幄御寒擋風。冰床內的太后、皇帝是不冷了,那些在冰上牽繩拖拽的太監呢,恐怕是另一番感受了。

老北京的冬天,護城河、什剎海、通惠河岸邊,常有許多冰床招攬乘客,儼然是公共交通工具。清代陳維崧編著的文集中說:“京師臘月河冰結時,水面多設冰床,往來絡繹,以供行客。其捷如飛,較之坐騎乘車,遠勝多矣。”看來生意不錯,很受歡迎,說明有人將拖冰床作為謀生的手段了。當年環城的護城河與今天的2號環線地鐵是同一走向。有錢人花上幾個錢坐上冰床,即可作環城觀光游。冰床在冰面滑起來速度飛快,有如今天的豪車兜風。那個年月,由東便門乘上冰床可去通州,不過途中要經過五道水閘,每到一閘,必須另換冰床另付錢,因為生意要大家做,每人承包一段,每人都要有錢賺。

民俗學家金受申先生體驗過民國時期的冰床。他寫道:“冬天護城河、什剎海岸旁放著許多冰床招攬乘客。在新年正月,坐著冰床,馳騁冰上,雖不用足溜,也很有意思。前幾年,我每到正二月常在一溜胡同(銀澱橋東、什剎海東岸)廣慶軒聽楊雲清說《水滸》。傍晚散書,由銀錠橋到德勝門,坐一個來回冰床,然后地安門橋上喝上二兩白干,也是閑適有趣的。”

昔日的北京冬天,冰上也是孩子們的樂園。大一點、有動手能力的少年會自己制作冰車:其實是微型冰床,比小板凳略大,下嵌兩根鐵條。玩時將其放在冰面上,盤腿而坐,兩手各握一根冰錐,用力向后戳冰以產生動力,冰車便飛速滑行了。多個滑冰車的孩子在一起比賽,亦是一樂事。年齡稍小的兒童則到冰面上抽陀螺——孩子們稱之為抽“漢奸”,為讓它不倒下來,就要追著它用鞭子不停地抽打,可令抽它的孩子頭冒熱氣、小臉兒通紅。

半個多世紀以前,擁有一雙正兒八經的冰鞋、穿上它在冰面上滑行,能引來許多人的圍觀和艷羨。無緣穿上冰鞋到正規冰面上滑冰的孩子,隻能在路邊積水凍成的冰上,排隊“打出溜”。如今,隻要你喜歡,就可以買雙冰鞋,穿上它到冰面上去一試身手。畢竟是時代不同了。(宗春啟)

(責編:杜佳妮、丁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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