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東坡肉是什麼味道?

很多朋友都不愛吃肥肉,因為肥肉不僅在口感上有些膩,而且意味著高熱量、高膽固醇,意味著高血脂、高血糖和體重超標。一大盤肥肉放在面前,冒著熱氣,泛著油光,甭說吃,光是看上一眼,似乎就能讓人卡路裡飆升。
現在把這盤肥肉端走,換一道東坡肉上來,奇跡出現了。那些厭惡肥肉和恐懼肥肉的朋友,突然之間就變得毫無抵抗力了。
試著想象一下。那道東坡肉,方方正正,塊壘分明,每一塊都切得恰到好處,每一塊都是五花三層,每一塊都閃著紅光,像切開的玉石,像雕成的瑪瑙。更要命的是,這些瑪瑙還是軟的,軟糯,彈牙,飄著濃郁的香味兒,讓人忍不住就想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唔?一點兒都不膩呀,明明很好吃啊。吃完一塊,又夾起一塊。要是旁邊還有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那就更妙了。東坡肉最能下飯,沒有東坡肉,你最多吃一碗。有了東坡肉,你恨不得吃三碗!
這,就是東坡肉的威力。
但你可能不知道,過去的東坡肉並不是這個樣子。
讓我們把歷史的指針撥到清朝。清朝大臣梁章鉅在許多地方都做過官,吃過天南海北的美食,也吃過東坡肉。他的評價是:“東坡肉這道菜名氣很大,味道普通,賣相更普通。肉塊大小不均,肥瘦不均,白煮加鹽,吃著太膩,各地廚子都能做,但都做不好。”你聽,清朝的東坡肉雖然也叫東坡肉,卻遠遠比不上現在的東坡肉。
我們再把歷史的指針撥到明朝。明朝文人沈德符是個官二代,生於北京,住在江南,去過陝西、嶺南和四川,也是吃遍天下的主兒。他吃到的東坡肉是什麼樣子呢?一大塊豬肉,不能改刀,撒上醬料,蒸到稀爛,然后用勺子挖著吃。沈德符說,這道菜是對蘇東坡的侮辱。
我們繼續穿越,穿越到蘇東坡的時代。蘇東坡流放黃州,俸祿斷絕,因為缺錢,買不起羊肉,隻能買來豬肉,親自下廚,然后他留下那首短歌:“淨洗鐺(chēng),少著(zhuó)水,柴頭罨(yǎn)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它自美……”把鍋洗淨,少添些水,把豬肉放鍋裡,小火慢燉,別急著起鍋,火候到了,肉自然美味。
這首短歌是現存文獻中蘇東坡做豬肉的唯一記載,題目叫《豬肉頌》,在他另一本著作《仇池筆記》裡又叫《煮豬頭頌》。這說明蘇東坡的烹飪手法簡單粗暴,沒有蒸,隻有煮,煮的可能還不是半肥半瘦的五花肉,而是豬頭。你能想象最原版的東坡肉其實只是煮豬頭嗎?如果把這樣的東坡肉端到你面前,你願意吃嗎?也許你願意,但肯定不會像吃現代版東坡肉那樣大快朵頤。
清朝的東坡肉,明朝的東坡肉,還有蘇東坡親自烹飪的東坡肉,都不是現代版的東坡肉。現代版東坡肉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應該是在清朝末年。
在清朝末年和民國初年的四川成都,廚師圈子裡以手抄本形式流傳一部烹飪手冊,叫做《筵款豐饈依樣調鼎新錄》,裡面清晰地記錄了改良后的東坡肉做法:將五花肉切成麻將塊,用細繩扎緊,煮后撈出,用醬油和黃酒喂透,最后上鍋,蒸到酥而不爛。
這才是我們現代人愛吃的東坡肉。
當然,現在東坡肉也分派系,川菜裡有東坡肉,杭幫菜也有東坡肉,做法上是有區別的。但不管哪個派系的東坡肉,都不是明朝和清朝的東坡肉,更不是蘇東坡在黃州發明的東坡肉。
既然東坡肉並不是蘇東坡發明的,那我們享用東坡肉的時候,還應該感謝蘇東坡嗎?
我的答案是,我們仍然要感謝蘇東坡。
首先,如果不是蘇東坡千年以來的影響力和輻射力,后世的廚師和美食家就不太可能在東坡肉這道菜上不斷改進,花幾百年時間把本來肥膩的肉塊打造成一道真正的美食。
其次,如果沒有蘇東坡的光環來加持這道菜,那它最多隻能成為美食,而不能成為譽滿天下的名菜。
對一道名菜來說,文化寓意是很重要的。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國,人們本來對中餐一無所知,直到百余年前晚清重臣李鴻章訪美,美國人的菜單上才涌現出那道“李鴻章雜碎”,緊接著又有了以晚清另外一位大臣左宗棠命名的“左宗棠雞”。
你可能不熟悉或者不喜歡李鴻章,但是在中餐走向世界這件事上,離不開李鴻章的文化標簽。同樣道理,在東坡肉走紅現代中國這件事上,更加離不開蘇東坡的文化標簽。
事實上,當我們品嘗東坡肉的時候,隻要想起蘇東坡,隻要想起蘇東坡的名篇《水調歌頭》或者《前后赤壁賦》,味蕾就會更加活躍,胃口就會出奇的好。這就是蘇東坡的魅力所在,這也是文化的魅力所在。(李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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