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学者聚首深情追思周有光:他和互联网发明人擦肩而过
94岁的屠岸即兴用常州吴语吟诵了一段杜甫的诗,纪念周有光先生。
他的一生在屏幕上静静回放,青春洋溢的他向我们走来,沉稳睿智的他向我们走来……但如今,他倾听、深思、微笑的瞬间已永远定格在照片视频里。1月14日凌晨,112岁的语言学家周有光先生在京仙逝。昨天,原计划在京举行的“周有光先生112岁寿诞座谈会”没有改期,只是主题变成了追思会,海报也由原来的红色,变成了灰色。
这是一场内涵丰富的追思会,大家用平和、安静、庄重的方式,表达对远在天国的周有光先生的哀思。
永远遗憾
他和互联网发明人擦肩而过
自周有光先生108岁生日起,由搜狐文化主办的周有光先生寿诞座谈会已举办了五年,每次都受到各界人士热烈响应。只是今年的追思会上有了悲情色彩,周有光先生的最后时光,被他的亲人、好友平静地讲述着。
周有光先生的外甥女毛晓园透露,去年12月5日周有光先生因白血球高而入院,经过治疗,他的精神变得好起来了,就跟两个小保姆说:“我们三个人偷偷一起回家吧。”但大夫没有同意让他回家,他就给她们讲故事,讲他的兄弟姐妹,讲他的老家,差不多讲了两天两夜。但自那以后他就开始睡觉,12月27日出院回家后,更是一直在睡觉。毛晓园说,他一生从来不麻烦别人,对任何人都非常平等、谦虚,慈爱,临终前也是如此,是很安宁、平静地走的。
周有光的离去,也使他与互联网发明人之一温特·瑟夫擦肩而过。毛晓园说,温特先生听说汉语拼音能用到电脑上,是周有光等人的功劳,早就想与老人见上一面,最终两人约定1月14日下午相见,但他们历史性的会面未能实现,留下永远遗憾。
周有光先生的好友、解放军总医院退休医生蒋彦永哽咽着说,1月12日他带着生日贺卡去看望周老,先生聆听着贺卡上的祝词,点了点头。“我说握个手,他把手伸了出来。我说,伸出舌头我看看,他也伸出来了,还不错。”蒋彦永说,周老生命的最后半个月,每天只喝500毫升的营养液和一点米糊,入量也越来越少,“生日(1月13日)那天很多人来看他,周老消耗了不少精力。”
诗人、作家、出版家屠岸和周有光是表兄弟关系,1月14日早8时,他写好了一首诗“为有光大哥祝寿”:“矍铄冰清耄耋超,披沙跨海搏腾蛟;红尘俯瞰芸芸热,字库攀登节节高……”然而时至当天10时许,他惊闻大哥仙逝,遂赶写一首悼念诗文:“一声霹雳电传来,智觉惘然眼发呆;超耋寿翁登仙去,群黎仰首瞩云台……”
目前关于周有光先生的后事,家属还在商议之中。
看淡生死
人的死亡是为后来者腾空间
周有光先生看淡生死,生性乐观,关心年轻后学,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回想起来,更加充满感人的力量。
94岁的屠岸说:“从有光大哥身上,得到非常多的教益。”他回忆,周有光98岁时夫人张允和过世,他很悲伤,但很快平静下来。他跟屠岸说,西方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人的死亡是为后来者腾出生存空间,这样人类才会生生不息,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他对死亡有理性的认识,他用这个观念来看待死亡,很新鲜,也很深刻。”屠岸感慨地说。
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资深研究员谈庆明,和周有光之子周晓平是同学,在周有光先生105岁那年,他有幸见到了老人家。他为此预先阅读了《朝闻道集》,准备向老人请教问题。他说,老人开朗极了,“他跟我说,人家说老人是活一天少一天,我是活一天多一天,上帝把我忘记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雷颐,回忆起近30年前初识周老的往事。那是在1987年,“老人家骑着铁皮三轮车,脸上皮肤很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有80岁了。”雷颐说,当年周老在国家语委搞计算机人工语言,他因此第一次看到计算机能敲出汉字。在雷颐看来,周老之所以长寿,就是因为他的理智、理性、乐观。老先生曾住在后拐棒胡同的大杂院里,他住在进门的地方,谁进门都能听到,闹闹哄哄,谁知他幽默地说,这是个提醒,可以当电铃听了。因为房间小,当时他的书都放在纸箱子里,为了写一篇东西要搬动很多箱子才能找出一本书,他却笑称这是在锻炼身体,是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一直没有向周先生表达我的敬意和谢意,内心很歉疚。”学者余世存回忆说,2012年他跟学者王俊秀商量想做一套丛书,后来定名为《现代文明人格丛书》。大家想到了请周有光先生担任这套丛书的主编。周老爽快地接受了邀请,“这是对我们年轻人极大的鼓励。”
“他一生都是靠自学,他主张老了要读书,这是他最好的养生。”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员、《朝闻道集》策划人、编辑张森根说,周老85岁后,说自己好多事情不懂,要扫盲。
最好纪念
读他的书,学问永远发光
“没想到周有光先生就这么匆匆忙忙走了,但他的思想会永远存在下去。”张森根说。
周有光先生的好友、诗人、作家邵燕祥,因身体原因未到现场,大家通过视频看到了他为原定举行的周有光先生寿诞座谈会所写的文章。“翻开他这些年写的书,说的话,凡成篇的,几乎都是从大处着眼,谈中国是从世界看中国,谈世界是从历史和人类文明演变的规律出发,有着横竖的坐标,故总是胸有成竹,不为一时一事所遮蔽。”在邵燕祥看来,周有光言之成理,持之以恒,绝无虚妄。
让邵燕祥特别感慨的是,前几天他还从网上看到据说是周老的一篇答问,谈高校问题的,他认为所谓高校“去行政化”的提法是错误的,因为学校要运转,行政工作是必要的。正确的提法应是“去官僚化”,病在官僚,不在行政。“真是一语中的。”他说,应该将周老的言论好好加以领会,用于观察,就能收到“仙人指路”的功效。
三联书店副总经理郑勇说,纪念周老,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他的书。周有光先生一生写过40多部书,曾在三联书店出过11部书,包括《新时代的新语文》《现代文化的冲击波》《21世纪的华语和华文》《百岁新稿》等。《新时代的新语文》中集合的论文,主要是新兴国家的语文新发展,以及一些国际性的语文问题,该书文章简明易读,使专业知识通俗化;《现代文化的冲击波》中所收二十五篇文章是周有光先生关于文化问题的探索性漫谈,涉及古今中外、上下千年。“周老的短文章,很多就是几十字、几百字的札记文章,内容非常扎实,运用了新知识、新问题,涉猎极广。”
据了解,周有光先生与赵元任先生等人,是常州吟诵的传承人。追思会现场,屠岸即兴用常州吴语吟诵了一段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声如洪钟,一首吟罢,感人肺腑。那一刻,周有光先生好像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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