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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李蕤与《长江文艺》【2】

宋致新
2019年06月20日15:30 | 来源:人民网-文化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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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0月,父亲受中国作协委派,到朝鲜参加作家代表大会,之后又去波兰参加作家大会,1957年初刚回国,便赶上了“大鸣大放”。他响应号召,参加了市委邀请文艺界人士的座谈会,并发表了两篇后来被称之为“毒草”的杂文,一篇是《注意脚下的小草》(《长江文艺》1957年第6期),一篇是《谈嗅觉》(《桥》1957年第3期)。

《注意脚下的小草》是为女作家刘真鸣不平的。刘真写了一篇《谈“鞭打”》的文章,批评了某地个别农村干部的官僚主义作风,文章投到报社后,被报社领导认为有思想问题,不予发表。我父亲认为,在当时,仍然存在官僚主义,这就涉及了社会主义文艺还需不需要揭露生活中的黑暗面的问题;另一篇《谈“嗅觉”》,举出一个老干部把房里热水瓶塞子的“突突”声误认为是敌人发电报的真人真事,父亲认为,如今到了和平时期,不要把斗争的弦绷得太紧。没想到,这两篇短短的杂文,后来却成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证。在反右运动中,我父亲被划为极右,连刚刚调到《长江文艺》不久的母亲也受到牵连未能幸免于难。

这以后,父母和我们整个家庭在生活上和精神上所受到的磨难,自不必多说了。所幸的是,到了1978年,经过了20年后,父母的冤案终于平反。当年的“毒草”,后来又被收入《重放的鲜花》。1997年,我父亲在《李蕤文集》的代序中写道:

一九五七年春,党号召整顿三风:反对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我认为这是党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一场大扫除,理应抱着对党的一贯赤诚,积极参加。因此,除对机关内部的党员领导同志提了一些逆耳的诤言之外,也写了《谈嗅觉》《注意脚边的小草》两篇短文,对社会上存在的官僚主义、主观主义进行针砭。结果是,正在翻箱倒柜打扫卫生的人,忽然变成了前来打家劫舍的强盗——我被划成“极右派”,《谈嗅觉》《注意脚下的小草》两文,也被列为“毒草”,并列入《右派言论集》中,作为永不能翻案的“罪证”。自此,我手中的笔被夺走了,我失掉了创作的权利,而且一直达二十年之久。

这场阶级斗争扩大化给党和国家造成的损失,是人所共知的,在此不再赘述。不少当时被打成“毒草”的作品,经过几十年的时间考验,再用清醒的眼光看一看,又被誉为“重放的鲜花”。我在这个文集里,重新收入这两篇文章,倒不是认为它们是什么“鲜花”,应当“重放”,而是想说明,它们和我的其他文章一样,出于对党对社会主义的一片赤诚,而决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希望今后的有权有力的人,千万不要只凭嗅觉办事,重演这样的悲剧。(《李蕤文集》第1卷,《一个跋涉者的足迹·代序》)

1958年春,汉口解放公园路新建的文联大院竣工了。大院由一栋L型的办公大楼和三栋红砖盖的宿舍楼所组成,院内场地广阔,有食堂、篮球场、养鱼池,四周种满了各种花木,环境之优美,在当时实在是少见的。

由于中南局的撤销,中南文联、中南作协也随之更名。1958年文联大院的办公大楼门前,挂有4块牌子:“中国作家协会武汉分会”、“中国美术家协会武汉分会”、“中国音乐家协会武汉分会”、“中国戏剧家协会武汉分会”。《长江文艺》编辑部属于中国作家协会武汉分会,也在这座办公大楼里办公。

据我母亲晚年回忆,50年代初,中南作协在黎黄陂路办公时,由于会址设在闹市区,作家们居住得分散,不利于工作和写作,1953年第二次文代会时,我父亲和其他代表就此事向周恩来总理反映,后来由周恩来总理亲自批示,在汉口解放公园路郊区划出一大片菜地,建设了办公住宿一体化的文联大院,为作家艺术家提供优越的工作和写作环境。

但1958年我的父母搬进文联大院时已划为右派,与《长江文艺》无缘了。父亲被下到东西湖劳动改造,母亲留在大院喂猪种菜。一直到1960年他们先后摘帽,父亲被分配到武汉市戏剧研究室,母亲被分配到武汉市文化局管理图书。

1966年“文革”爆发,文联大院成为重灾区。

1968年底,文联大院的职工绝大部分下放到干校、农村,当时省市文联已分家,省文联干部下放到湖北沙洋,市文联的干部下放到湖北崇阳,文联大院人去楼空。后来这里的房产收归房管局,变成大杂院。

直到“文革”后期,文艺干部纷纷回城。改刊多年的《长江文艺》也重新复刊恢复原名。由于它是省文联的刊物,一度在武昌紫阳路过渡,后来又搬到东湖附近新建的省文联大院去了。

1978年,武汉市委专门发了文件,为我父亲平反。父亲和母亲的冤案得到彻底平反。由于历史转折时期人才青黄不接,武汉市作协成立后,父亲当选为市作协主席,主编《芳草》杂志。

这时父亲已经有67岁的高龄,他认为,不要纠缠于历史旧账,应利用余生多做些有益的工作。他创办了武汉市文联的文学刊物《芳草》,继续培养文艺新人。1985年,在他任武汉市作协主席期间,组织了全国性的“黄鹤楼笔会”,并组织“雕塑大武汉”的报告文学写作等活动。

1988年初,文联换届改选,父亲辞去武汉市作协主席职务,离休那年他已是77岁高龄。

父亲一生历经战乱、颠沛流离,磨练出坚韧不拔的意志,他心胸开阔,为人宽厚,虽在《长江文艺》工作时期蒙冤受屈,却不计较个人恩怨。1994年《长江文艺》创刊45周年之际,父亲写了《一个文艺老兵的祝贺——纪念长江文艺创刊四十五周年》,他回顾了《长江文艺》创刊的历史后,真诚地祝福《长江文艺》,“希望她像日夜奔流的长江一样,永远前进。”

省市作协虽然分家,一个在武昌,一个在汉口,但我父亲和省作协原《长江文艺》编辑部许多老同事还保持友谊。1998年元旦,父亲去世前的十几天,他用邮政贺年片给亲朋好友送上新年祝福。1998年1月14日,父亲因心肌梗死猝然去世。

事隔一年,1999年1月14日,在武汉市委宣传部、武汉出版社和武汉市文联联合举办的《李蕤文集》首发式上,原《长江文艺》编辑沈毅发言,提到父亲去世前不久,还给他和妻子李文、以及苏群(蔡明川)的老伴王淑培写贺年片,惦记曾在《长江文艺》共事过的同志。这件小事,使他们很受感动。(见《让我们的爱伴你远行》)

从1953年到1957年,父亲在《长江文艺》担任四年的副主编。父母在《长江文艺》曾蒙冤受屈,“文革”中再次罹难。幸运的是,他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岁月。父亲因历史机遇而浴火重生,以文品和人品为自己的一生划了圆满的句号。

(责编:陈灿、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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