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诺奖得主的光影之旅
《左撇子女人》
《糜骨之壤》
近日,瑞典文学院同时揭晓了2018年和201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其中一位是早已蜚声世界的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另一位则是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有趣的是,两人在很多层面都有一些共同点,最明显的,他们都是欧洲作家,而且都喜欢并了解蘑菇(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对笔者来说,最想谈的还是两人都有电影编剧的经历,且他们直接参与编剧的作品都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收获了好评。透过这些电影,我们也许可以窥见两位作家创作的某些侧面。
迷茫和偏移:
《柏林苍穹下》
《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
《错误的举动》
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代表作被改编成电影,实在不是一件稀罕事,远的不说,著名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就改编了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的一系列作品,创作名片《胡丽叶塔》;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代表作《去日留痕》也很早前就被导演詹姆斯·伊沃里和他的编剧搬上银幕。在这些案例中,原著作者往往不会涉入文学作品改编的过程,但这回获奖的两位作家不同,他们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直接参与到电影剧本的创作,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认为:这二位不仅是小说家,同时也是电影编剧。
拿彼得·汉德克来说,他与德国著名导演维姆·文德斯的合作最早可以追溯至文德斯在上世纪70年代初拍摄的处女作长片之前,此后一直延续到2016年的新作《阿兰胡埃斯的美好日子》。不过,由于介入深度的不同,二人合作的成果往往样貌各异,文本意味也不甚相同。
简单来说,二人共同创作主要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汉德克有限协助文德斯,但其实并没有深度介入电影剧本的创作过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影迷所熟知的影史佳作《柏林苍穹下》(1987)。这一点在二人纽约MOMA的访谈中也有印证。文德斯曾在彼时表示:“彼得神奇地想象并猜中了我想要制作的电影,就像我的大天使一样帮助了我,完成了这些他甚至不知道已经拍完的场景。”也就是说,汉德克提供了一些对白和想法,而剧本整体结构的搭建和主体内容的撰写还是由文德斯本人在拍摄之前和拍摄过程中完成的。实际上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都会明白,《柏林苍穹下》里所表述的那种温暖的人性与汉德克的小说的创作风格之间存在着很大张力,而这大概也是汉德克并不认为《柏林苍穹下》在其文学作品中具有任何代表性的原因。
第二类是彼得·汉德克撰写原创剧本或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剧本,而文德斯则将他的剧本拍成电影,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包括文德斯的长片处女作《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1972)。在这部影片中,一个守门员被解职,之后出于某种并不显见的原因杀死了一名女性,接着便开始了一场“漫不经心”的逃亡之旅。此后三年拍摄的《错误的举动》(1975,著名的“公路三部曲”之二)也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这部电影非常松散地改编自歌德的原著,汉德克几乎只是借助了歌德的中心思想和一些最基本的想法,然后以自己的语言和方式完成了剧本创作。将这两部电影放在一起,就会发现极其相似的主题和内部动因:它们都展现了某种行为的失常,正如片名“错误的举动”(又名“歧路”)所提示的那样,有些时候主人公完全不知何故就做出了一件彻底改变他们人生走向的错事,仿佛每一个举动都促使主人公坠入自掘的深渊,形成了一个错事的链条和循环。
文德斯在谈及《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时表示,这部电影“就是一部只表现可见之物的电影,它甚至没有表现任何情绪,对情绪表达非常节制。它处理的只是事物的表面”。与传统的公路片不同,甚至与“公路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也不尽相同(都由文德斯自己编剧),汉德克直接参与编剧的几部电影里的主人公在经历一段旅程之后,基本都没有获得新的体验和成长,而是不断走向沉沦。这既是在文本层面对公路片类型的批判性创造,同时也是对当时西德社会普通人生活状态的一种客观的记录和表述。
女性和独立
《左撇子女人》
文德斯和汉德克的共同创作还有第三种类型,在这种合作当中,汉德克成为名副其实的核心与主角——他作为导演和编剧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电影,文德斯则成为他的制片人。在他导演的作品《左撇子女人》里,女主人公决绝地离开了刚刚出差回家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她开始面临种种挑战,身心也在承受孤独的状态下逐渐走向崩溃边缘。直到影片结尾,所有片中曾经出现过的人物再度悉数出场,而后又全部离开,目睹这一切的女主人公回到屋子里对自己说,“我没有出卖自己,再也没有人可以侮辱我了。”我们似乎很难从这部电影里切实看到人们到底怎样“侮辱”了她,但可以想见的是,女主角正是在电影发生之前和之中的长时间独处之后,厌倦了无尽的等待和守候,意识到必须依靠自我和战胜自我。彼得·汉德克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全片的结尾——“给自己创造空间的人才有空间”,宣誓了某种人格独立的重要性(无论是对片中的女主角还是对作家本人来说)——这也让我们联想到现实生活中的作家汉德克如何支持南斯拉夫和米洛舍维奇、如何退回世人无不珍视的毕希纳奖、如何称自己“在不写作的时候就是一个混蛋”……对他而言,只有当人们意识到自身存在并坚守自身观点和行为的时候,整个世界才会向他们敞开怀抱、露出真容。
值得玩味的是,汉德克的这部电影作品很显然有意识地以女性作为主角,这体现了作者对当时西德社会甚至整个人类社会中女性的地位和她们面临的主体性问题的认知。而如果说汉德克是透过内心的挣扎去表现一个女性所面临的困境,那么身为女性的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则在她的编剧作品里以一种更加暴烈的外部行动,达成了对波兰现有社会结构的冲击和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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