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往事是嵌在人的記憶裡的。大家都會記得著名喜劇演員陳佩斯和朱時茂表演的小品《吃面條》、《羊肉串》,二人的精彩表演,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別是陳佩斯活靈活現出神入化的表演,讓人想起來就捧腹。
幾天前,我和陳佩斯相見,他低調謙和。他說:“我每天就是吃簡單的飯,做簡單的事。”
吃得我太陽穴上兩個大包
陳佩斯說:“吃,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記憶,不,准確地說是痕跡。”上世紀七十年代,15歲的陳佩斯就去上山下鄉了,在那裡勞動了近5年。他說:“那時,給我留下的痕跡就是一個字‘餓’!可以說,天天吃不飽,每天就是與餓在對抗。”陳佩斯說著話,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道:“因為吃不飽,所以還不到下頓飯的時間,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因為總是餓,吃東西的時候,我就非常狠,用牙使勁咬。因為吃得狠,我臉上兩個腮幫子的咀嚼肌,鼓鼓的,長得又硬又大。我吃生老玉米的時候,因為用牙使勁咬使勁啃使勁嚼,這樣才覺得過癮和舒服。因為吃東西狠,咀嚼時兩個太陽穴上的青筋暴突,那個部位就形成了兩個大包,別人看到我,都說我太陽穴上怎麼長了兩個大包,不知道是因為我狠吃吃出來的。”
半夜起來吃蘿卜
關於吃,不,是關於餓的故事,陳佩斯給我講了許多。“在鄉下的時候,由於糧食不夠吃,一天就減成兩頓飯。再加上沒有油水和副食,餓得我‘五脊六獸’的。沒辦法,就吃大蘿卜,用植物纖維把肚子撐起來。幾十年了,餓的時候,原來是因為吃不飽,我就吃蘿卜。后來是因為血糖高,餓了,我就半夜起來吃蘿卜。因為年輕時我撐大了的胃隨著年齡增加逐漸在縮小,消化也慢了,最近一年多,半夜起來吃蘿卜的習慣才改變。”
餓的痕跡,按陳佩斯的話說,留下來的不止一個。他說:“離我下鄉的連隊四十裡的地方有個小飯鋪,賣點饅頭窩頭什麼的,有時趕上了,炒菜裡有點肉星和蛋花。那時,我們每個人每月能攢下幾塊錢,整天就盼著按連裡的規定——周末時連裡可以出去一個人,去別的連隊或去看望老鄉什麼的。借這個機會,大家就托出去的這個人,帶兩個饅頭回來吃。”說到這時,陳佩斯指著咖啡色的桌面對我說:“那時的饅頭就是這種咖啡色,是全麥粉的,那時就是美味了。”
陳佩斯給我講的餓的痕跡很具象。“因為餓,出去的那個人,早晨5點鐘就要起床出發。大西北風,舉目就是沙丘和荒地。出去的那個人,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在‘晃蕩’著前行,中午才能到小飯鋪。如果趕上運氣好,能買點打牙祭的東西天黑前趕回來,大家皆大歡喜。不好的時候,小飯鋪什麼東西也沒有,來回80裡路兩手空空地趕回來,見到大家后灰頭灰臉的,大伙心情都很沮喪。更不順的是,出去的人沒買回東西,半夜還沒有回來,全連的人要起床出去找他。被找回來的那個人更慘,早晨走時就沒吃東西,晚上又沒趕上飯,餓得前心貼后心,還得聽大家的埋怨。”
吃著吃著就靠牆根兒坐下了
陳佩斯說:“說實話,當初我考八一電影制片廠,就是沖著找個能吃飽的地方去的。那時,廠裡的食堂吃飯憑本,吃幾兩,用筆畫幾兩。剛去的時候,看我早晨吃6兩,中午吃1斤5個饅頭,晚上還要再吃5個饅頭,大師傅都驚呆了,說‘是你一個人吃嗎?這可是兩個人的吃喝’!”
因為在農村蹲著吃飯習慣了,陳佩斯看著廠裡食堂吃飯的桌子和大條凳,怎麼也不習慣坐著吃。他說:“我就蹲在大條凳上吃。吃的時候不習慣,頭和身子往前栽。就是到了今天,我吃飯的時候,總要用兩個胳膊肘支在飯桌上……”由於下鄉養成了蹲著吃飯的習慣,陳佩斯笑道:“后來和朋友一起喝點小酒吃點小菜的時候,就很開心舒服鬆弛,經常是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地就從飯桌的座位上下來,坐到靠著牆根兒的地上吃去了。我的好友都知道,我吃著飯離開座位,靠著牆根兒坐在地上吃,是我最高興和本真的時候。”
特別看不得浪費糧食
陳佩斯給我講了這麼多餓的往事,我明白他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向我表述。“吃會影響一個人一生的行為,我特別看不得浪費糧食。過一過我曾經的日子,會看淡很多事情。我從餓的時候經歷過來了,在別人眼裡認為難熬的事情,在我看來根本不是什麼事兒。”
我問陳佩斯餓還讓他感悟到什麼?他說:“我對社會上有些人的做法看不慣。生活剛富裕才20年,有些人的追求和享受太過分了。我曾常聽老人說‘人的吃喝是有數的,福也是有數的,都是命裡注定的’。”陳佩斯正色道:“這不是迷信,也不是玩笑,是科學,一切都是物理變化。你想,人吃飯的時候,消化食物是不是要消耗身體的能量?再有,種植和飼養這些植物和動物,又要消耗多少資源和能量?如果把辛辛苦苦換來的東西白白浪費掉了,是不是要消耗你本來就有數的東西,要知道,一切東西本來都是有限的。”
陳佩斯說:“餓還刺激我養成思考的習慣。在別人眼裡正常應當的事情,我就認為不正常,我就回避。再說,人追求的東西多了,剩下的就隻有滿足欲望的過程了,其實挺可悲的。還有,我在思考,不是你勞動得到的,你能‘消化’得了嗎?”
“我就做這點事”
陳佩斯說:“我吃飯很簡單,也喜歡吃面條,但面條我都覺得高檔,我更愛吃粗糧。過去,我辦事喜歡強求,后來我明白了,做事要和吃飯一樣簡單,能做多少做多少。過去我喜歡拍喜劇電影,接二連三碰壁后,我總結做電影的失敗,做小品的成功,開始做我最適合的舞台劇,一切在這裡實現。”
陳佩斯說:“這些年,我已經做了《托兒》、《陽台》、《親戚朋友好算賬》、《老宅》等6部舞台劇。我還要接著做,就做這點事,我個人能掌握,看別人取得輝煌票房我也不眼饞。”
幫我聯系陳佩斯採訪的北京大道文化公司的郭總插話道:“陳老師以做舞台喜劇為主。他每年還要用兩個月的時間,培訓青年喜劇表演人才。”
陳佩斯接著說:“簡單,很簡單,我就做這點事,能做多少做多少……”
本報記者 呂雋
(來源: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