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你的書名那麼長,我怎麼記得住
▲《魯濱遜漂流記》
《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瘦子的》、《如果我活著回來,就接受現在的人生》、《文藝女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好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國內圖書市場掀起了一股愈演愈烈的書名越取越長之風。更有甚者,將“長”遠的目光放到了副標題上,一本名為《詩不必寫,我活出來》的書就取了一個叫做“面對生活的裹挾,選擇的狹隘,過分統一的人生標准,我們能不能以自己最驕傲的方式活著?”的副標題。
難道一定要取一個長書名才行?
取一個奪人眼球的書名仿佛已經成為編輯殫精竭慮的頭等大事。書名自然是很重要的,因為擬定書名是一個作家創作的一部分,同時它也是讀者最先閱讀到的部分。據說狄更斯在創作《艱難時世》一書前先后取了《精打細算》《論証》《老頑固》《葛雷英先生的証據》《磨刀石》《二加二等於四》等13個名字,足見狄更斯對書名的重視。不少20世紀的文學大師偏好採用富有象征意義的書名,比如卡夫卡的《城堡》、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塞林格的《麥田的守望者》,這也可以看出,同20世紀之前的作家相比,他們對書名更上心了。
縱觀外國文學史,我們不難發現,很多書名都顯得比較隨意,不少世界名著是以主人公的姓名作為書名的,像《堂吉訶德》《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即使是一些離我們比較近的暢銷書,書名也很平淡無奇:“哈利·波特”系列、“指環王”三部曲、“冰與火之歌”系列……反例自然是可以找到的,像卡佛的《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馬爾克斯的《一件事先張揚的凶殺案》……只是很少見到國內如此大面積的“標題黨”現象。
如果我們繼續順藤摸瓜找下去的話,會發現歐洲人在19世紀以前也很喜歡用長書名,比如康德的《任何一種能夠作為科學出現的未來形而上學:導論》,《魯濱遜漂流記》最初的書名是《在約克出生的海員魯濱遜·克魯梭有個不可思議的驚人生涯,他是海難船上唯一的幸存者,在俄羅挪克河河口的孤島上奮勇求生,單獨地過了二十八年,終於被海盜船救起的詳情記,全文以第一人稱敘述》。
在日本,村上春樹就寫過一篇小說叫做《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遇見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大江健三郎有一部小說名為《優美的安娜貝·李寒徹顫栗早逝去》,還有一位名為橫尾中則的插畫藝術家寫過一本叫做《如果明白煩惱也是迷茫也是年輕人的特點,那就不必擔心。因為大伙兒都是這樣長大成人的。我也曾是煩惱和迷茫的天才喲。如果認識到在沒有煩惱沒有迷茫的地方就沒有進步的話,那隻要你喜歡工作就什麼都可以做。去找吧。》的書,真是恨不得將整本書的內容塞進標題裡。
取長標題似乎是世界各國的作家都喜聞樂見的一件事。但在別的國家,只是興之所至偶有為之,而在國內已經欣欣然成為一種顯學了。
這一點在中文電影譯名上可以得到有力的佐証,許多我們耳熟能詳的電影,其原名其實很簡單。《這個殺手不太冷》原名就是那個殺手的名字﹔《西西裡島的美麗傳說》原名就是片中女主角的名字﹔最妙的是,還有人把《洛麗塔》譯成《一樹梨花壓海棠》,取自蘇軾為嘲笑自己的好友張先80歲時納了18歲的小妾一事而寫下的詩:“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而古代不少詩人也是喜歡取長標題的,比如李白就有詩名為《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白居易的這首也不短:《自河南經亂關內阻飢兄弟離散各在一處因望月有感聊書所懷寄上浮梁大兄於潛七兄烏江十五兄兼示符離及下邽弟妹》,杜甫的更長:《天寶初南曹小司寇舅於我太夫人堂下累土為山一匱盈尺以代彼朽木承諸焚香瓷甌甌甚安矣旁植慈竹蓋茲數峰嵚岑嬋娟宛有塵外數致乃不知興之所至而作是詩》……
我曾問過一個出版社編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她回答說,長書名可以表達的東西比較多,比如《隻願你曾被這世界溫柔相待》,讀者讀到這個標題會覺得自己受到了祝福和鼓勵﹔《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讀者會將自己代入進去從而獲得共鳴﹔《世界上有百分之百的異性戀嗎?》,這個問題會引發讀者對自己性取向的思考,勾起讀者的閱讀欲望……這麼講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從一個普通讀者的角度出發,我覺得書名可能沒有編輯想象中的那麼重要。一個理想中的讀者不會僅僅因為一本書的標題很吸引人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來。不過問題在於,在高調鼓勵沖動消費(買買買!)的今天,讀者似乎也失去了理性。如此說來,書名越取越長或許只是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這個社會的《傲慢與偏見》《喧嘩與躁動》。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