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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美)威廉·福克納著,林斌譯,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 |
提到威廉·福克納的作品,書評界普遍有這樣的說法:
如果讀者想要接觸到詼諧輕鬆、平易近人的福克納,那他該嘗試《我彌留之際》﹔要想尋求偵探小說般的新鮮刺激感,可以去找《聖殿》來讀﹔假如想讀有一定難度卻能令人收獲頗豐的福克納,那就要把《喧嘩與騷動》推薦給他﹔倘若要選出福克納一生中最偉大的作品,那該是《押沙龍,押沙龍!》﹔萬一有人追求的是閱讀難度和挫敗感的刺激,那就試著讀一讀《寓言》吧。
最后一點雖為笑談,卻也不失真實性:這部以戰爭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的確是被全世界的讀者貼上了晦澀難懂的標簽,幾乎將其打入了冷宮。
《寓言》是福克納最難懂的一本書,也是他篇幅最長、敘事最宏大、人物最多、寫得最為辛苦的小說,從構思到完稿斷斷續續花了十來年的時間,甚至為了提醒自己小說的脈絡還把大綱寫到書房的牆上。
小說發表以后,他得了兩個大獎——1955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和普利策小說獎。然而當時的書評都是批評多於贊揚。評論者從結構、主題、手法等各方面加以批評,認為小說雜亂無章,難以理解。即便是大批評家,在肯定小說有“極具震撼力的場景”“雄心勃勃的構思”等優點的同時,總還是會提出一些不足之處。最嚴厲的是著名詩人、小說家和新批評理論派的主將羅伯特·佩·沃倫。他直截了當地說,小說是“巨大的失敗,也是極其令人厭煩的一本書……其構思混亂不堪,實現這些構思的過程也混亂不堪”。
有意思的是,福克納自己卻認為《寓言》是他的“杰作”,在他的書信裡面幾次稱之為他的“史詩”,乃至他的《戰爭與和平》。即便在他自我懷疑的時刻也表示,這是一個宏大的想法,而自己又一直離它太近,“這就像是近距離地站在一頭大象身邊﹔過了一陣子,你就根本看不見這頭大象的全貌了。”他想通過小說告訴人們那些在他看來“非常重要的事情”。
借用評論家的話說,《寓言》講述了“一個關於基督第二次降臨、竟然降臨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壕中的含糊不清的寓言故事”。那是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法軍戰壕裡的為期一周的“兵變”事件。1918年春天,星期一上午9點鐘,法軍前線某軍團的3000名士兵在一名下士領導的12個普通列兵的影響下集體拒絕進攻,使得對陣的德軍也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當天下午3點以后,西線戰事隨之全部沉寂。對陣雙方的高層將領經過緊急密謀,竟然下令朝手無寸鐵的士兵們開火,並當眾處決了引發兵變的那名下士,同時也將力主懲罰全團士兵的一位師長秘密殺害。這樣一來,這場戰爭便得以繼續下去。小說詳盡敘述了法、英、美三國軍隊將領如何著手調查此事,與德軍高層秘密會晤,想方設法掩蓋真相,神不知鬼不覺地懲處勇者,通過暗箱操作讓戰爭繼續進行下去的全過程。
這樣一本令人琢磨不透的小說,對於翻譯也是一種挑戰。做過翻譯的人都知道,出色的譯文首先需要對原文的正確理解,其次是用精確的文字完美地表現原文的含義。用當年朱光潛先生的話來說,就是“不僅要把字面上的意思,還要把字裡行間,甚至字背后的意思都傳達出來”。福克納在諾貝爾獎致辭中說,作家有義務“通過提升人類的心靈,提醒他們牢記勇敢、榮譽、希望、尊嚴和同情這些昔日的光榮,來幫助人類生存下去,這是作家的榮幸”,同樣的,譯者也有義務幫助讀者跨越語言隔閡,捕捉到這些超越時空、屬於全人類的“洞見”,分享並傳承這人類思想的寶藏。作品出版於1954年,過了半個多世紀居然無人問津,其難度和冷僻可想而知。幸而,如今這項艱巨的任務終得完成。
《寓言》中文譯本的面世,還可能對我們的福克納研究起促進作用。迄今為止,中國對福克納的翻譯和研究仍然局限於他所構建的約克納帕塔法王國,對他的非南方背景和主題的作品,無論長、短篇小說都很少研究,甚至可以說還沒有觸及。但在美國和其他地區,福克納研究從20世紀80年代已經開始擴充范圍,探討新問題,使用新理論,對於《寓言》也有了很多新看法,不再強調這是他“江郎才盡”的表現。有學者認為,福克納寫《寓言》就是要推翻把他從故紙堆裡發掘出來的馬爾科姆·考利替他總結的“約克納帕塔法神話王國理論”。
今年是福克納誕辰120年。我們真心希望,隨著《寓言》中文版的問世,我國的福克納研究能夠出現新氣象。
(本文根據序言及譯者手記綜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