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對於中國古代的地圖有很大興趣。南京博物院的鎮館之寶《坤輿萬國全圖》走出“深閨”上了電視節目被大眾認知。今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上的《絲路山水地圖》不僅反映了明代中國和西方的陸路交通,還代表了中國古代地圖制作的一種傳統,注重旅行者視角。
中國歷史上,更科學的制圖傳統來源於魏晉時期的裴秀。裴秀曾任職司空,負責地籍管理。他發現前人地圖沒有比例尺,而且方位也不嚴謹。他摸索出繪制地圖的六項原則:分率、准望、道裡、高下、方邪、迂直。前三者大致相當於現代地圖的比例尺、方向和距離,后三者用於校正實測裡程。裴秀以一分為十裡,一寸為百裡,將前人繪制的《天下大圖》縮為《方丈圖》,“備載名山都邑”。他的門客還進一步將《方丈圖》縮小到1/5,制作了西晉的全國地圖。
裴秀的制圖原則被認為是“計裡畫方”的淵藪。這種方法把地球當成一個平面,用於地籍管理、城市規劃等小范圍制圖,誤差尚可接受。但是,在制作大范圍地圖時,地球的球面導致的變形嚴重影響了准確度,地圖質量大打折扣。北宋的《禹跡圖》是現存最早的按計裡畫方制作的地圖。此時,裴秀時代已經過去了700多年,成圖質量依然不可直視。明代的全國地圖是羅先本1541年前后繪就的《廣輿圖》,也採用了計裡畫方制圖。
怎樣把地球的球面表現在二維平面上?這就催生了地圖投影。最早准確測出地球周長的埃拉托色尼也最先創立了經緯網,繪制了地中海周邊地圖。1569年,墨卡托設計了正軸圓柱投影,相當於在地球中心點一盞燈,把地面上的點投射到垂直於赤道的圓筒上,繪成地圖。在這種投影制成的地圖上,經線和緯線垂直相交,地圖上的角度與實際一致,是在大航海時代使用最廣泛的地圖。墨卡托地圖是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地圖,有兩個突出要素:球面投影,經緯網制圖。
墨卡托投影地圖上,高緯地區面積變形大,甚至無法表示極點。把墨卡托投影的圓筒兩端適當收縮,就可以畫出我們日常最常見的世界地圖:緯線彼此平行,緯度越高長度越短,僅中央經線與緯線垂直。1570年,這種地圖以奧特裡烏斯地圖之名首次出現,現代世界地圖由此奠基。
10年后,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到達澳門。在中國輾轉多地、漢語精熟的利瑪竇向當時的明朝萬歷皇帝獻上了生日賀禮,一幅偽圓柱投影的木刻世界地圖。萬歷甚為喜歡,協助工部員外郎李之藻將中國轉繪到世界地圖的中心位置,並利用《大明混一圖》等中國地圖資料對利瑪竇的底圖進行完善。一年左右的時間裡,李之藻增補了大量關於中國的地理信息,中國省份、重要城市都有詳細標注,對黃河、長江還詳細標出了其發源地和流經的省份。
1602年,李之藻將此圖刻為6屏,名《坤輿萬國全圖》。1608年,明王朝摹繪了《坤輿萬國全圖》,現藏於南京博物院。
算起來,利瑪竇1578年離開歐洲時,奧特裡烏斯世界地圖隻有最初的1570版本,利瑪竇帶到中國的就是這一版。1584年,他在肇慶將奧特裡烏斯地圖漢化為《輿地山海全圖》,1600年,在南京把地圖更新為《山海輿地全圖》。目前所見的《坤輿萬國全圖》則是李之藻在利瑪竇支持下,整合歐洲、美洲、中東和中國等大量地圖數據完成的。《坤輿萬國全圖》不僅糾正了1570版奧特裡烏斯地圖中關於中國和東亞的大量錯誤,甚至南美洲的輪廓也更接近真實。
《坤輿萬國全圖》中還有400多個不見於奧特裡烏斯地圖的中文地名。聊舉一例。高中地理關於洋流一節的圖中,在非洲南端有一支厄加勒斯暖流,名字來自非洲最南端厄加勒斯岬角。厄加勒斯是西班牙語“針”的意思,但附近沒有針狀地標。同樣位置,《坤輿萬國全圖》標為“羅經正峰”,意思是,用來校正羅經(指南針)的山峰。現在我們知道,磁偏角在不同地點各異,而且同一地點的磁偏角也會隨時間變化。查詢美國地質調查局磁偏角的數據發現,1590年,非洲最南端磁偏角為零。據此,知名學者李兆良指出,“中國人航海經驗豐富,很早就知道磁北並非真北。因此,《坤輿萬國全圖》把這裡的山峰命名為‘羅經正峰’,表示在這裡,這個時期,正北與磁北重合,完全合理。這清楚表示明代人已經到達非洲最南端。西班牙命名‘Cape Agulhas針狀岬角’即使有指南針的含義,也是不明所以,缺乏解釋的,唯一可能是得自中國的部分信息。”
古地圖代表著一個人群、一個國家認識世界的廣度、深度和角度。《坤輿萬國全圖》是17世紀初一流中西地圖學者密切合作的結晶,不僅奠定了我們中國人觀察世界的最初視角,也代表了大明王朝對世界的認識廣度和深度,甚至有可能重新書寫世界地理大發現的歷史,這樣的國寶應該讓更多的人認識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