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是在黎明開始落下來的,一聲一聲,一陣一陣,伴隨著此起彼伏的狗吠密集地打落在白沙這個小鎮每家每戶的屋頂。河對岸的幾戶人家已擦亮燈火,他們將頭天晚上浸泡在木桶裡的黃豆瀝干水,再一瓢瓢把黃豆灌到石磨眼,父子倆或母女倆拉磨的身影被頭頂晃來晃去的油燈拉得很長,隨著頭頂油燈的晃動,身影也跟著在牆上晃動。
到白沙人做豆腐的時間了。
院子裡公雞開始打第三次鳴,整個鎮子炊煙四起,到處充滿著煙火的味道。聞著柴火的味道,就立即明白,豆子已經磨好,馬上要將磨好的豆漿放大鐵鍋裡煮沸后點鹵了。點鹵是做豆腐至關重要的一環,豆腐做得好與壞,全靠這點鹵的技巧。點鹵的原料是生石膏,生石膏買回來后,放灶膛裡用火燒透燒熟,燒熟的石膏用清水攪拌均勻,再在燒開的豆漿裡點鹵。一手端著石膏水,慢慢往豆漿裡倒,倒完再充分攪拌勻整整一大木桶豆漿,蓋上木蓋后坐等“豆腐來”。一大鍋豆漿放多少石膏進去,做出來的豆腐才會口感嫩滑,白沙人經驗十足——做豆腐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到底多少代了連自己都不記得,做豆腐是白沙人的日常,成為了一種習慣:有事沒事做點豆腐吃。
所謂“豆腐來”就是等水豆腐成形,這個時間大約二十分鐘,白沙人很有經驗,不揭開蓋子則已,一揭開就是一整桶白花花的水豆腐。水豆腐很受小孩們的歡迎,用飯碗盛一碗,加點白糖,哧溜哧溜幾口下去,不單喝熱了身子,還具有清熱瀉火的功效。
將一塊正方形的紗布完全攤開,平鋪著放進一個方形的木箱子裡,將水豆腐一勺一勺舀進去,直至填滿方形木箱,再將多余的紗布覆蓋在豆腐上,蓋上木箱的蓋子,最后提一大木桶水或搬一塊大石頭壓在蓋子上,就不用理了,聽任木箱下面滴滴答答水流的聲音和著雨聲不絕於耳。做豆腐的人這時搬來一張椅子,在大門屋檐下坐下來,擦根火柴點根煙慢慢抽,大黃狗也懶得動,伸著懶腰躺在主人身邊。不遠處的石板巷裡,不時飄來幾句打鬧的童聲,河邊碼頭上,聚集了不少家庭主婦在漿洗衣服。
木箱完全不滴水了,移開箱子上的重物,將木箱倒扣過來,輕輕拿起木箱,成形的豆腐就端坐在蓋子上。將上面的紗布輕輕揭開,就是一整塊豆腐﹔橫著幾刀豎著幾刀,就成了一片片的豆腐。拿豆腐的手法很講究,重了,豆腐就爛了,輕了,會拿不起來。白沙人做豆腐吃豆腐,甚至拿豆腐都很有一套。
最家常的做法是小蔥拌豆腐,熱鍋裡放油,將豆腐再切成若干小塊放進鍋裡,加少許鹽,待豆腐表面微微起殼后,加點清水可使整個豆腐鹽味均勻。起鍋時放干辣椒、滴麻油、撒蔥花后裝碗,一碗最為家常的豆腐就做好了。也可以做成油豆腐,將切成小塊的豆腐放進沸騰的油鍋炸,炸至表面金黃撈出,待冷卻即可直接食用。油豆腐慣常的吃法是調好高湯,放入油豆腐煮透,撒點芹菜、香菜等佐料食用。油豆腐做火鍋配菜是絕配,豆腐內裡浸透火鍋湯汁,一口咬下去,湯汁和著豆腐特有的味道一齊涌入味蕾,異常滿足。瀏陽蒸菜裡可以蒸油豆腐,油豆腐切小塊,放碗裡后撒少許鹽、豆豉、干辣椒,滴幾滴醬油,最后一定要放山茶油,蒸約十五分鐘端出,拌勻,山茶油浸到油豆腐內裡后,非常鮮香。
除了白沙豆腐,白沙鎮還有一座白沙老橋,還有石板巷,有幾十年的傳統理發店,有保留完好的吊腳樓,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河在流淌,河兩岸有洗衣碼頭,似乎光陰都堆積在這裡,時光在這裡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