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時代的美與精神高度

——新中國70年散文創作的啟示

王堯

2019年08月16日08:24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走向高峰的散文創作,需要在思想深度、文字創造性和對人的觀照方面有所深入,在與時代的融合中激活寫作者的創造力,激活散文自由廣闊的特性,開掘散文文體新可能。

散文是非常貼近作者和讀者的文體,影響著人們精神生活

中國當代文學70年,散文成就是其中重要篇章。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歌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新生活、書寫革命和建設中涌現的新人物新典型,是散文創作的重要主題。與現實生活的密切聯系使散文紀實性增強,在文體上表現為報告文學的發展成熟以至后來從散文中分立出去,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是傳誦一時的名篇。雜文也是這一時期廣義散文的重要構成,《人民日報》“長短錄”專欄,鄧拓、吳晗、廖沫沙的《三家村札記》及鄧拓的《燕山夜話》等是其中杰出代表。楊朔《雪浪花》、劉白羽《長江三日》、秦牧《社稷壇抒情》等創作,集中體現同時期小品散文創作特征。“詩化散文”被視為新中國建設初期的精神號角。可以說,這一時期時代精神及時反映在散文創作中,散文以自己的藝術方式參與當代文學的發生發展。

新時期以后,散文進一步獲得發展空間,無論是題材、文體還是藝術風格都呈現新素質,在處理文學與政治、個人與社會、現實與歷史的關系等方面趨於成熟。1985年前后,當小說、詩歌、戲劇出現顯著變革,散文寫作也逐漸開始尋求變革創新。上世紀90年代以后,“散文熱”興起:現代散文作品重刊,各類散文書系、類編、選本層出不窮﹔散文刊物增多,“晚報”“周末”類報紙幾乎都辟有隨筆、小品專欄﹔散文寫作者增多,非職業寫作給散文發展帶來活力﹔散文一度成為讀者日常生活的文化消費品。也就是在這樣的變化中,散文再一次靠近大眾,成為與讀者閱讀生活緊密聯系的文體。以余秋雨《文化苦旅》為代表的“文化大散文”的出現,給散文寫作帶來新的可能和自信,也吸引了眾多曾經游離於散文的讀者。許多出自非職業散文家之手的思想文化隨筆也發出自己獨特聲音。有深厚文化背景或學養,並且充分呈現寫作者個人情懷的散文,以及以新的思想素質和表達方式介入現實、關懷生命的散文受到重視和歡迎。季羨林《清塘荷韻》、汪曾祺《蒲橋集》、張中行《負暄瑣話》以及賈平凹等小說家的散文別開生面,成為文壇重要收獲。

在這樣的脈絡中,我們可以發現,一方面,散文不同文類此消彼長,報告文學和雜文逐漸從廣義散文中分離出去,在一些研究者那裡成為與散文並列的文體。這種此消彼長與散文內部發展規律及精神演化有關,也與寫作者、讀者閱讀、社會背景、文化生態等合力作用相關。文學意義與價值的產生無法和時代脫離關系,時代需要是推動文學文體變革的根本動力。另一方面,作為文學文體中非常貼近作者和讀者的一種文體,或者說是非常有親和力的文體。

越是全民寫作時代,越應錘煉散文品質

文化市場的變化對文學創作和文學生態產生重大影響,審美與市場的關系、寫作與現實的關系成為新世紀以來文學面臨的主要問題。黑格爾在《美學》中提出“從史詩時代到散文時代”這一命題,形象地揭示社會從古典到現代的轉換。如果說詩之於古典,那麼之於現代的則是散文。這裡的“散文”以及和它相對應的“詩”或者“史詩”並不是一種文體,而是一種比喻,意指文學和市場、媒介、大眾等更為貼近。在這樣的背景下,散文寫作更需要對紛紜復雜的時代現實進行深入開掘,找尋生活洪流下的意義、精神、價值和詩意,從而呈現時代、大眾與個人的肖像。史鐵生《我與地壇》、張煒《融入野地》、韓少功《山南水北》等散文因此具有示范意義。

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期的深刻變化,中國經濟、科技、文化諸方面的迅速發展,個人和群體豐富多樣的內心世界,這些都是中國故事產生的重要土壤,也應當是促進散文這一文體發展的力量,是散文寫作的思想、精神和情感的本源,是散文創作者的重要機遇。當下,比“散文時代”這一說法更有普及度的是“全民寫作”。媒介變革帶來表達的變革,網絡寫作的興盛是近十余年來的醒目景觀。零准入門檻、海量文字產出、即時傳播閱讀,推動“全民寫作”時代到來。散文的親和性無疑讓它成為全民寫作的重要文體選擇,新媒體時代散文形態成為不可漠視的存在。“全民寫作”廣泛的參與性和傳播度為散文發展創造廣博空間,這裡面有提升散文創造力的無限可能。但與此同時,全民寫作良莠不齊,存在碎片化、隨意性甚至粗制濫造問題,這就需要理論批評加以選擇和引導,在作者與讀者之間建立起良性循環通道。

比究竟有多少人寫作散文、散文究竟有多寬的文體疆域更重要的是,寫作者是否真正理解散文要素、寫作是否具備散文品質。如果散文寫作缺少與現實的對話,寫作者疏於和自己心靈對話,以至在散文中看不到現實的生動豐富,看不到作者的世界觀和思想,那麼無論文體怎樣嬗變、技巧如何成熟,也難脫疲軟之態。消費主義語境,散文作家更要肩負起思想使命,散文更要與讀者的精神生活發生密切聯系﹔文化取向多元,散文作家更要突破紛紜表象,發現歷史、現實、社會與人生要義﹔技術主義流行,散文作家更要創造獨特的文體形式。這是我們今天考察散文發展的幾個重要維度,也是散文寫作需要建立的多種對話關系所在。

在溝通時代與個人中激活散文特性,走向創作高峰

上世紀40年代,在一次學術講座前的閑談中,有人問朱自清什麼是散文,朱自清回答說: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散文。這一回答形象說出散文朴素平易和自由自在的特點。當然,這並不意味散文寫作是沒有難度的寫作,相反,通過藝術途徑達到較高境界,從而讓散文深入廣大讀者精神生活,仍然需要散文寫作者的辛勤付出。

散文寫作不能畫地為牢。有些研究者逐漸將散文縮小為“小品散文”或者是“美文”,換言之,散文逐漸被定義為藝術散文。就我個人理解,散文應該處於“雜文學”與“純文學”之間,中國的文章傳統仍然應該作為當代散文重要資源予以傳承發展。即小品散文或美文是散文主要文類,但散文不等於小品散文和美文。在這個意義上,我贊成賈平凹提出的“大散文”主張,散文是海闊天空的領域。散文文體的邊界是在變動中模糊,在模糊中清晰起來的。

散文的最高境界在於人、思想和文字融為一體。郁達夫曾經指出:五四運動“以這一種覺醒的思想為中心,更以打破了械梏之后的文字為體用,現代的散文就滋長起來了”。如果按照人、思想和文字這三個要素來衡量,由現代到當代,文學的興衰都與這三者的構成和融合有關。走向高峰的散文創作,需要在對人的觀照、思想深度和文字創造性方面都有所深入,在與時代融合中激活寫作者的創造力,激活散文自由廣闊的特性,開掘散文文體的新可能。

我們時代需要的散文,既能夠穿透歷史、呈現時代精神,也能夠抒發個人胸襟、燭照心靈世界,溝通時代與個人﹔既可以仰望星空,也可以俯貼大地,穿行在天地之間﹔既是社會的人民的,也是自我的創造的﹔既是風聲雨聲讀書聲,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也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無論如何,散文是向真向善向美的。在風格上,散文應該豐富多彩。朱自清在《論現代中國的小品散文》中就說過散文的“絢爛”:“有種種的樣式,種種的流派,表現著,批評著,理解著人生的各面遷流漫衍日新月異……或描寫,或諷刺,或委屈,或縝密,或勁健,或綺麗,或洗練,或流動,表現上是如此。”這樣一種絢爛境界應該是當代散文寫作者心之所向。當代散文創作高峰,應該是在新時代再造這種絢爛之境,同時創造我們這個時代的語言、文體和風格,構建我們這個時代的美與精神高度。

相較於小說、詩歌,散文憑借自己的文體優長能更直接呈現大時代中人、思想和文字的魅力。在這個意義上,散文的興盛直接關乎文學的整體繁榮。隻有當散文寫作對准時代中的人、思想和文字,校准文學與現實、文學與讀者的關系,散文寫作才能離文學高峰越來越近。(作者為蘇州大學教授) 制圖:沈亦伶 

《 人民日報 》( 2019年08月16日 20 版)

(責編:劉婧婷、丁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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