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清《蕭晨東坡博古圖扇頁》 |
宋代是中國文化史上的高光時代。宋代的文人士大夫在詩詞書畫等方面成就斐然,令人嘆絕。於是,他們“好古勤學”的一面就有意無意被遮蔽了。
近代學者王國維曾說,宋代學術,方面最多,進步亦最著,近世學術多發端於宋人。在西方考古學傳入之前,中國傳統的証經補史之學即金石學。這門艱深的學問為宋人所創,其於搜集、著錄、考訂、應用各面,無不用力,而且影響至今。已故考古學家夏鼐先生多年前寫過一篇《沈括與考古學》,說沈括的《夢溪筆談》用冶金學原理解釋古劍,用光學來解釋古鏡,用民族學材料來比較漢畫像石上的古衣冠,並且已經注意到古代地形和氣候的變化,堪稱現代環境考古的前身。
北宋時期的文壇領袖歐陽修,熱衷於收集金石器物。他晚年自稱“六一居士”,“六一”包括藏書一萬卷、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等。歐陽修的《集古錄》(又名《集古錄跋尾》),是對家藏金石銘刻拓本所作題跋的匯集,收錄周秦至五代金石文字跋尾 400多篇,遂成學術史上現存較早的金石考古學專著。
宋代涌現出一大批收藏家,除歐陽修外,還有劉敞、夏竦、李建中、李公麟、蘇軾、米芾、趙明誠……比如夏竦“性好古器奇珍寶玩。每燕處,則出所秘者,施青氈列於前,偃臥牙床,瞻視終日而罷”﹔畫家李公麟“平日博求鐘鼎古器,圭璧寶玩,森然滿家”﹔米芾“遇古器物、書畫則極力求取,必得乃已”。李清照的《金石錄》后序記述了她與丈夫趙明誠收集、整理金石文物的故事,正是當時文人好古的真實寫照。“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鐘、鼎、甗、鬲、盤、彝、尊、敦之款識,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跡,凡見於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訛謬,去取褒貶……”夫妻二人節衣縮食,極力收藏,真的是“幾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最著名的古器收藏家當屬宋徽宗趙佶。大觀初年,內廷“凡所藏者,為大小禮器,則已五百有幾”﹔政和年間為最盛,“時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漢間物,非殊特,蓋亦不收”﹔宣和之后,“則咸蒙貯錄,且累數至萬余”,有稽古、博古、尚古等閣,專門陳列古器書畫,堪比大型博物館。
據統計,宋代有姓名可考的金石學家超過60位,宋人編撰的金石學著作有119部之多。今天我們了解的古代青銅器器型,鐘、鼎、鬲、敦、簋、尊、盤、匝……都來自宋人的梳理、定名。
孔子說“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代表了儒家對博聞多識的追求。這種“多識”的追求發展到宋代,就成了一種“尚博”的風氣。宋代許多文人不僅精研經、史、文,而且廣涉天文、地理,知識結構的深度和廣度都有了不小的拓展。
蔡襄,我們知道他是著名的書法家,卻不知道他是泉州洛陽橋的建造者,對北苑制茶業的質量提升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他寫有著名的《茶錄》,還有《荔枝譜》傳世。
范成大,素有文名,與楊萬裡、陸游、尤袤合稱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他在廣西時著有《桂海虞衡志》,全面記載了廣西古代山川風物的方志,是研究宋代廣西各少數民族民俗風情的難得資料,具有重要的民俗學價值。晚年隱居石湖后,范成大全力經營范村,以其地三分之一植梅,專門著有《梅譜》。
韓彥直是抗金名將韓世忠與梁紅玉之子。他在知溫州任上編撰《永嘉橘錄》,系世界上第一部柑橘學專著。
《四庫全書》中收集的圖譜錄志類,唐代僅有6部8卷,宋代則有48部260卷。以花卉譜錄著作為例,現在已知有記載的唐、宋兩代作品約為35種,出於宋代的就佔了30余種。宋人愛牡丹,有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丘濬的《牡丹榮辱志》、陸游的《天彭牡丹譜》、張邦基的《陳州牡丹記》等。梅蘭竹菊更是常見,如《梅品》《劉氏菊譜》《范村菊譜》《百菊集譜》《金潭蘭譜》《蘭史》《竹譜》《續竹譜》。此外還有香譜、石譜、硯譜、酒譜、食譜……怪不得有學者感慨:“可見格物致知,用心於一器一物之微﹔踵事增華,效力於一譜一錄之編,乃宋賢之所長也。”
當我們向往那個“風雅宋”的時代,追慕那些燦若星辰的名士文人時,不要忘記,好古勤學才是他們的底色,更貼近他們的氣質。傳統文化之傳揚、復興,今人或可向宋人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