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交響曲》與《富春山居圖》

《田園交響曲》是貝多芬的第六交響曲，《富春山居圖》是元代畫家黃公望創作的紙本水墨畫，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將兩者相提並論，是因為作為藝術作品，它們有許多共通之處。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一家工廠工作。國慶節期間，幾個工友小伙伴約我去游覽張家界。我帶上隨身聽和耳機，裝上一盤古典音樂的磁帶。到了張家界，我反復播放《田園交響曲》，走一路，聽一路，伴隨貝多芬的美妙旋律，暢游在張家界的山水之間。聽多了，音樂和景觀融為一體，一段旋律在腦海裡對應著一片景觀，分不清哪是景、哪是曲。三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再聽《田園》，滿腦子還是張家界的景象。

那時候，張家界風景區剛剛開發開放，一切還處在比較原始的狀態，游人也不多，沒那麼多人工雕琢的痕跡，也沒那麼多喧囂。在金鞭溪景區，一條濕漉漉的小石板路，沿著溪流穿行於峰巒幽谷之間。密林深處，不時傳來清脆的鳥鳴，讓人體會到“鳥鳴山更幽”的意境。潺潺溪水，舒緩而恬淡地流淌。小路彎彎，幾番山窮水盡，忽而峰回路轉。翹首仰望，隻見山巒疊翠，石峰為林。在這裡聽《田園》第二樂章“在溪邊”，情景交融，如在夢中。

貝多芬天生愛好自然，經常到維也納郊外尋找大自然的靈感。這部作品1808年在維也納首演，由貝多芬親自指揮。他在首演節目單上寫道：“鄉村生活的回憶，寫情多於寫景。”他還在給朋友的信中說：“我在灌木、大樹、草坪和岩石間行走的時候，是多麼快樂啊！因為樹叢、花草和岩石，都能給人以共鳴。”在這樣的環境和心境下，他寫下了《F大調第六交響曲》（即《田園交響曲》）。

這部交響曲分為五個樂章。第一樂章，初到鄉村時的愉快感受。曲調充滿著濃郁而清新的鄉間氣氛，在大自然的懷抱中，作曲家精神是如此安寧。第二樂章，在溪邊。描繪溪邊小景，一如金鞭溪的曼妙景色，清澈的溪流就是流淌的音樂。第三樂章，鄉村歡樂的集會。村民從四面八方趕來，跳起了歡樂的舞蹈。樂曲描繪了一幅色彩鮮明線條粗獷的風俗畫。第四樂章，暴風雨。狂風呼嘯，電閃雷鳴，打破了田園的寧靜。但暴風雨很快過去，大地又恢復了田園牧歌。第五樂章，牧人的歌。風雨過后，田野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樂曲在喜悅、安寧、欣慰的情緒中結束。

聽著《田園交響曲》，回味張家界的美景，腦海裡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傳世名畫《富春山居圖》，因為它們是如此神秘而巧妙地聯系在一起。畫家黃公望於1350年以長卷形式描繪了富春江兩岸的山光水色。這幅畫幾經易手，因“焚畫殉葬”而身首兩段，前半卷“剩山圖”現收藏於浙江省博物館，后半卷“無用師卷”現收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如果將《田園交響曲》和《富春山居圖》作一個對比，我們可以說，《田園交響曲》是流淌著的《富春山居圖》，《富春山居圖》是行進中的《田園交響曲》，《田園》就是《富春》的配樂和背景音樂。

《富春山居圖》也分為五個部分，相當於《田園交響曲》的五個樂章。第一部分，剩山圖。開門見山，頂天立地，氣勢磅礡，給人以強烈的震撼，拉開了富春山居圖的序幕。第二部分，猶如“在溪邊”。山勢變得平緩，畫面曠遠寥廓，樹木、房屋、小舟掩映在山林之中，有“小橋流水人家”“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第三部分，畫家用濃墨重彩皴染勾勒出山巒起伏、峰回路轉，氣勢雄渾。其間綠樹成蔭、山泉飛瀑、漁人獨釣。

第四部分，土地平曠，隻有遠山、江水、小舟及大片留白。讓人不禁想起明代張岱的《湖心亭看雪》：“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第五部分，一段寬遠的白沙，經過一座小橋，來到一片茂密的森林，眼前矗立起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山，與開篇的“剩山圖”遙相呼應，那是大地和大山的回響。大山過處，是一片延綿的遠山，慢慢消失於無影，余音繞梁，回味無窮。

張家界、《田園交響曲》、《富春山居圖》，一處自然景觀、一部交響樂、一幅水墨畫，時代、國度、表現形式各不相同，但它們所表達的意境、意象卻能在腦海裡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曾相識。“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藝術是客觀世界的反映，藝術的規律本是相通的。所以，它們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電影《長安三萬裡》有兩句經典台詞：“隻要有黃鶴樓的詩在，就有黃鶴樓在”，“隻要詩在，長安就在”。我們也可以說，隻要藝術在，心靈家園就在，人間美好就在。（江柳）

（稿件轉載自湖北日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