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拥溥仪复辟,几乎使历史逆流,但是徐州市内竟然盖有他的生祠,说来宁非奇事?生祠落成之时,张勋自题联曰:“我不知何者建德、何者立功,祇缘余孽未消,旧戟重来,稍尽军人本职;古亦有生而铸金、生而刻石,只恐盛名难副,登堂强醉,多惭父老神情。”究竟这生祠是怎样来的,请看正文分解。
民国初期,中国有一南一北两股复辟势力。北方是大总统袁世凯准备登基称帝;南方则有“辫帅”张勋盘踞徐州一带,妄图使宣统帝重临朝政。
张勋出身军伍,早年赴越南抗击法军,法军攻打镇南关时曾率炮兵队毙敌四百余人;后随袁世凯迎接二宫回銮,深得慈禧赏识,调任御前侍卫。他是平民出身,自幼孤贫,其官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因此就特别感谢清廷的知遇之恩。溥仪登基,他被委以江南提督重责,辛亥革命时死守南京,虽然溃败,却又被清室授予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南洋大臣。后来溥仪下诏退位,袁世凯执掌民国,调他到兖州当镶红旗都统,但是他不忘前清,禁止部卒剪发,民间特以“辫帅”称之。
二次革命时期,张勋率部到南京抵挡讨袁军,被袁世凯授予江苏督军,镇抚徐州。当时江苏省立第七师范学校有个国文教员周祥骏,曾任辛亥革命军第一镇的军事顾问官,辅佐军统制柏文蔚攻陷南京,迫张勋退守徐州,旋又到徐州潜伏,准备开城迎接革命军。不料袁世凯夺取革命果实,张勋安若泰山,没一年工夫就从兖州回到徐州。张勋回到徐州不久,便有当地人周成五以“乱党”罪名举报周祥骏。加之该校教师宋育仁是张勋亲信,跟周祥骏往来甚密,知道周的想法。两方面相互印证,张勋就把周祥骏捉来毙了,当晚又派“辫子兵”围困学校,让校方交出另几位革命义士。
张勋的副手“徐海镇守使”张文生是徐州市沛县人。他觉得再杀人不是办法,眼看张勋要下令动手,临时献计让“辫帅”饶大家一命,美其名曰关照当地后学;而徐州人承蒙张勋恩典,理所当然该设生祠供奉张勋。
建立生祠,那是名垂千古之事。汉武帝的丞相石庆,最初是齐国国相,把齐国治理得井井有条,齐人立祠感恩,便是“生祠”之始。历史上但凡被民间立生祠称颂的人,除了魏忠贤,其余全都是贤臣良将,譬如唐之狄仁杰、宋之岳飞和明之俞大猷。张勋一要虚誉,二要稳定徐州以备来日兴兵,权衡后表示同意。
张勋围困学校,是1914年5月之事。其生祠筹备近年,至1915年3月破土动工,当年11月全面竣工,坐北朝南,一进门便是一大片庭院。大殿正当中是张勋站像,上悬大总统袁世凯题赠“褒鄂英姿”金字大匾,两侧就是张勋自题的生祠联了。上联所谓“我不知何者建德、何者立功,祇缘余孽未消”倒的确跟事实相符。大殿南面有朱红九曲桥,桥下小溪跟西部水塘相通,水面泊有画舫,供张勋休憩、品茶。从大殿往北,便是后花园了。后花园寝室紧挨着荷花池塘,背后又是水区,对岸则是奎星阁。奎星阁旁立有石碑一块,载明张勋治理徐州的“德政”事迹。
该祠堂占地近二十亩,亭台楼阁俱全,其建筑费用是徐州政府按田亩摊派给当地人的。其时有“建祠附加税”一项,规定每亩田交银二分,大县按三万六千顷、中县按二万四千顷、小县按一万八千顷,徐州辖八县十八万顷,共征三万六千两。如此算将下来,一个徐州人竟然要缴纳三至四块银元,简直是雪上加霜。
张勋到祠堂一看,高兴得忘乎所以,正好次月便是他的生辰,立刻派手下制作请柬,发电报联络亲友同僚,从废帝宣统、前清遗老到民国政府的督军、省长、镇守使,恨不得人人都来此祝寿;事后特地吩咐守门,不允许别人进出,只供他庆生或逢年过节使用。到1917年6月,他受段祺瑞之诱,率部进京搞复辟活动,从此再没有回到徐州。这距离他生祠的竣工,才只有一年半光阴罢了。
张勋复辟失败,自然牵累到他的生祠。看门人只要收点小费,便任由游客进出。到1923年张勋死后,看门人随之撤去。偌大生祠,就变成老百姓摆摊和说唱之地;后花园水区因不断被附近居民填埋,面积日渐缩小。北伐军攻克徐州之后,新成立的江苏省政府将张勋生祠交给徐州女师附小当校舍,一直使用至今。
值得一提的是,张勋复辟成功那几天里,有“衍圣公”(孔子直系后人)孔令贻发电报祝贺,表示“日月同光”、“普天同庆”云云,又自称备好巨款,打算在曲阜给张勋建立生祠,甚至都拟好“生祠启”了。倘若这位“衍圣公”动作再快一些,没准张勋又要撰一次祠堂联吧。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