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上海巨鹿路富民路口,典型的上海街角。瘦高个子,黑色大衣,黑色墨镜,金宇澄(上图)大步走来。这位《繁花》的作者,日常仍然行走在小说细细描绘的市井之中。
11日结束的2018台北国际书展大奖上,他的自选集《金宇澄作品选辑:轻寒、方岛、碗》斩获小说类首奖;由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繁花》改编的同名舞台剧,刚刚完成上海首演,评弹、电影、电视剧、绘本等各种改编也陆续展开。
描写上海市井生活,对作品从不将就
17岁那年,金宇澄离开上海去黑龙江农场,8年后回沪务工,33岁这年处女作《失去的河流》发表时,他已是一名成熟的作家。但自1988年起在《上海文学》担任编辑后不久,他便停止了小说创作,“当编辑的,每天挑剔别人的作品,很难鼓励自己再写小说。”
2012年,在上海市作家协会院内,金宇澄偶然开始用上海话写自己亲历目睹的人与事。几天后,当他写到上世纪80年代上海露天菜场、一个卖螃蟹的风流老板陶陶的故事时,突然欲罢不能,意识到“这已是一个长篇小说的框架”。60岁这年,花了5个月时间,金宇澄写就这部“一万个好故事争先恐后冲向终点”的长篇小说《繁花》。
没人想到,《繁花》甫一在《收获》发表,就得到广泛的赞誉,作协的门卫、邮递员喜欢这小说,看了无数期稿样的《收获》老校对特别留了一本有《繁花》的样刊。外界惊呼,一位小说界的“潜伏者”横空出世。2015年,《繁花》夺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几十年来,金宇澄一直都在文学的幕后,“不响”。《繁花》过后,“不响”显然已不可能。从2014年签约起,《繁花》的影视改编一直在进展当中。“这个过程非常缓慢,我一直在做这件事,可能还要好多年。”老金珍视自己的《繁花》,从不肯将就,“只能说是每个人的运不一样的。这是这本书的命运,我跟着一起走。”
以非虚构的方式,书写生活本身的魅力
长篇小说《繁花》之后,金宇澄文风一变,在2016年末出版的新作《回望》中,切换三种叙事角度,用特别的传记方法,于大量的书信、日记和照片的材料堆砌中,以非虚构的方式书写父亲母亲的故事,带领读者走进时光深处。
《回望》与《繁花》,是完全不同的写作世界。这是因为,《繁花》之后,金宇澄日渐感到文学的弱点、虚构的假象,“文学常常是无力的,最好的东西,实际都是烂在肚子里的。”于是《回望》里,他只想用材料本身说话。“生活本身的魅力,要超过虚构。文学到了今天,应该带有非虚构的魅力,才会更生动。”
金宇澄常把“生活永远走在前面,自有其规律”挂在嘴边。他说,自己描绘的是城市生活的日常,“只是拿玻璃罩子,固定了其中的一部分。”评价《回望》,他表示“还是蛮满意的。”《回望》的书写,正应了他曾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兴趣在普通人的内部,里面都充满了毛茸茸的人生。”
金宇澄认同的写作姿态是“对读者非常敬畏,因为我领教了读者的厉害。”他认为《繁花》的创作过程,既像传统的小说连载,也像是网络写作,随写随发,就会有读者提意见,“哪段稍微超越我了解的范围,就有读者指出,深深感觉到读者的藏龙卧虎。”
“如今,读者比作者更聪明。作者只比常人懂一点记录和表达,作者也是普通人。”金宇澄说这才是真实的状态。就像他坚持的比方:世界像亚马孙热带雨林,个人只看清邮票大小位置罢了,雨林里有多少猛兽和植被,个人难以了解。把你附近最熟悉的人事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上海同样是难以看清的雨林,金宇澄说,“我怎会看透这个地方?”最近他一直在看旧时的青红帮材料,越发感慨,“上海的历史深不可测,任何一个方面都盘根错节,个人的视野和能力是非常弱小的,我不会滋生自己是上海代言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