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返乡书写”,又要“书写返乡”,这是时代课题,同时意味着书写是带着泥土芬芳的邀约,呼唤有识之士在乡建实践中写作,在写作中推动实践
近年来,返乡书写逢年而兴,社会关注度逐年提升。从博士生返乡笔记到农村儿媳眼中乡村图景,类似主题的文章在新媒体时代得到广泛传播和不小的回响,各种争论随之而至,也催生出越来越多类似角度的书写。
乡愁乡思是人类的朴素情感,古已有之;表现乡愁乡思的文学经典,也在历史上层出不穷。但是,以城市生活为立足点反观乡村的个人书写,则是当前城乡社会快速变迁的新产物。这种乡愁是复杂的,既包括立足城市回望来处的惆怅,也包括面对乡村诸多待解问题的焦灼,更包括对乡村美好未来的关切与期盼。今天的返乡书写不再仅仅是对故乡想象性的描述、回忆滤镜下的美化,还是书写者复杂情感的逐层表达,是这个时代挑战与机遇并存、充满勃勃生机的微小缩影。
这种书写出自写作者最真切的生活体验,因而具有大地般蓬勃的生命力与生命本身的多样性。遗憾的是,今天的“返乡书写”正在模式化、套路化,有真情写作,更有充斥低俗噱头、以“返乡”为名的自我炒作,还有对城乡关系的刻意扭曲,等等。原本朴素的乡愁乡思被廉价化商品化,本应加以理性思考的现实处境被情绪化地疏泄,具体写作也缺少严肃文学的追求与品质,因而被批评者揶揄为“返乡体”。另一方面,“返乡书写”被戏谑、调侃,随之伴生出“反返乡体”,让这一新兴写作尚未得到全面发展,即有萎缩之虞,一些批评者一叶障目,过于急切或武断地将返乡书写归纳为“苦情剧”,窄化批评对象本有的丰富性,从而引发“反返乡体”的网络潮流,不利于返乡书写丰富内涵的发展与展开。
如何真正让这一新兴主题的文学写作得以健康蓬勃地发展?从创作主体角度来说,严肃写作应该是真诚且有建设性的。为彰显所谓存在感,以城市中心主义的“精英”身份冷眼相待自己的来处,以刻意贩卖现实中的“假恶丑”满足网络时代的窥探欲与猎奇心,首先是对自我的降格与辱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恶意曝短与“爱之深责之切”的中肯批评,二者有天壤之别。我们需要的是建设性的批评,是以自尊自爱为底色的现实观照与现实书写。
从批评者角度来说,也应秉持中正、职业的视角,避免二元对立思维下的武断批评,不仅要对恶俗之作勇于亮剑,也要对鱼龙混杂中难得的优秀作品,给予及时肯定和彰显,进而帮助写作者拓展返乡书写的张力与内涵,共同让这一具有时代特色的新书写丰富当代文学面貌。
此外,我们还需注意到,大多数农村务工返乡者和众多躬身耕耘的城市返乡实践者,在“返乡体”“反返乡体”的网络喧嚣中反而沉默。推动这一群体主动表达与分享,让这一群体被更多人看见,将推动乡土与都市的精神对话向纵深发展,转而成为直接推动建设性实践的能动力量。
当前,具有这一自觉意识并积极作为的推动者日渐增多。一些高等院校与民间乡建机构优势互补,努力将更为广大的“在乡者”和“返乡实践者”纳入研究视野,加深对“乡土”意义与价值的理解,凸显乡村建设性力量与无尽潜力;同时鼓励这一群体从“返乡书写”转向“书写返乡”,通过写作,在研究者和实践者间搭建桥梁,促进城乡资源有效对接,推动各界人士积极参与乡村建设,释放乡村活力与魅力,在这一过程中又自然反哺文学创作本身,形成良性循环。从“返乡书写”到“书写返乡”,这同时意味写作不再是自娱自乐的“抽屉写作”,而是“互联网+”时代中带着泥土芬芳的邀约,呼唤越来越多有识之士在乡建实践中写作,在写作中推动实践。
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不久之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刚刚发布。乡村是热土,等待我们去重新认识和开发;乡建是此时与未来重大社会课题之一,有待更多“在乡者”和“返乡者”去书写。正是从这一意义上,“返乡书写”亟待发展为“书写返乡”,这关乎一个时代史诗的记录,也关乎每一个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