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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③④⑤⑥分别为:王裕口南M103铜鼎铭文、高冠玉人、铜印章背钮,王裕口南M94铜权杖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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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裕口南地墓地的发掘,为殷商时期“贞人集团”研究打开了新局面。这一特殊群体的独特材料,为研究殷墟时期的政治、家族、文字等提供了参考。
对于甲骨的研究,我们曾经走过漫长的摸索期。面对甲骨上的只言片语、断句残章,王懿荣认为是“有价值的古物”,刘鹗指出其是“殷人的刀笔文字”,直到罗振玉确认小屯为甲骨真实出土地,且是殷代的都城殷墟,王国维采用“二重证据法”,证明《史记·殷本纪》应是史实,中国信史大大提前。
但每当读到诸如“癸酉卜,(见图①)贞:旬亡咎。十二月,三”的卜辞时,对“贞”字之前这个甲骨文字的解读则莫衷一是:官名?地名?占卜事类?1929年殷墟第三次科学发掘,在小屯村北发现4块比较完整的刻辞卜甲,通过深入研究,董作宾首次指出,“贞”前之字是指“贞卜命龟之人”。“贞人”的发现对甲骨学研究如拨云见日,成为甲骨文断代研究的首要标准。甲骨学家们甄别出服务于商王的贞人多达120余位,“贞人集团”“贞人家族”进入到众多学者研究的视野。
据专家研究,占卜之事需多人协作,甲骨之上记录之“贞人”应为某个家族的姓氏,是专为商王祭祀占卜服务的某个家族的多名成员的总称。
2009年夏季殷墟西南王裕口南地一处家族墓地的发掘进一步证明了这一观点。
此次发掘共清理晚商时期墓葬330余座,与殷墟其他区域墓葬一样,这些墓葬多以家族墓地的形态分布。发掘之初最引人注目的是编号为M103的墓葬中出土的铜印章,此方印章的重要性不亚于成组青铜礼器。长期以来,学术界关于青铜印章起源问题争论不休:战国?春秋?殷代?围绕着传世的三方铜印章年代、真伪、识读等问题莫衷一是。1998年殷墟曾发掘出土一方铜印章,一定程度上化解了争论,但因仍是孤证,且印文为图案而非文字,讨论仍在持续。当看到M103铜印时,惊喜、感叹,自不待言!十分标准的桥形钮印,阴文印面,印文不再是图案,而是文字:(见图①) 。
M103为殷墟文化二期之时的墓葬,年代相当于武丁王时期。墓葬规模中等,经体质人类学家现场鉴定,墓主为男性,30岁左右,共有9位殉葬人,共随葬青铜器、玉器、石器、金器、陶器、骨器、贝等各种器物。在其中的两件铜鼎和一件铜爵之上,都有铭文(见图①)字。我们基本可以肯定,墓主人应是(见图①)族。
M103西部不远,有一座编号为M94的墓葬,年代比M103略晚,为殷墟文化三期。M94带有一条小型墓道,墓室平面呈“甲”字形。十分难得的是,该墓也保存完好,共有各类随葬品80余件。其中在青铜鼎、弓形器之上也有铭文字。同一个墓地内,不同时期的青铜器上都有相同的铭文,清楚地表明这里应是族的家族墓地。
甲骨学家根据卜辞早就指出,(见图①)是为商王占卜的贞人,这个家族主要活跃于殷墟二、三期之时,大体对应于商王武丁到祖庚、祖甲之时。殷墟发掘80余年,这是第一次发掘并辨识出这种特殊人群的家族墓地,对于研究甲骨占卜意义非凡。
这个贞人家族墓地的发现引起了甲骨学家的广泛关注,先后有多位学者发表文章进行讨论,甲骨学家刘一曼曾撰写《试论殷墟商代贞人墓》,不仅充分肯定了贞人墓地,同时经过详细梳理已有材料,指出以前殷墟大司空村M663、郭家庄M53墓主同样是贞人墓葬。
从最初的取龟甲、兽骨的备料,到最终的刻辞等诸多环节,肯定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完成。顺着这样的思路,我们重新审视两座墓葬内的随葬品,结果发现,两座贞人墓主随葬了多件与甲骨占卜相关的工具,铜刀、铜锛、铜凿、铜刻刀、玉刻刀、磨石等一应俱全。
两座贞人墓中还有一些器物可能说明,贞人同时承担巫的职责。其中M103中出土的高冠玉人以及用大量骨笄制成的扇形冠饰是用来表现商周时期巫师头戴高冠或尖角冠饰的形象,如此才能表现威严与神秘。他们还会手执权杖,在M94中就发现两件铜质、玉质权杖头,十分精美。
考古学家发现,9000年前,出土骨笛的河南舞阳贾湖遗址的墓葬中就随葬有石子,且与龟甲共出。此后在其他新石器时代遗址也发现类似现象,有学者认为龟甲是卜卦器具,而同出的石子可能与数字易卦有关。殷墟墓葬中也常发现有颜色不同的石子,这种石子在遗址周边不常见,一定是精心从别处挑选的。
王裕口南地墓地的发掘,为殷商时期“贞人集团”研究打开了新局面。这一特殊群体的独特材料,为我们研究殷墟时期的政治、家族、文字等提供了参考。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安阳工作站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