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2016年中国戏曲学院组织恢复传统剧目,宋丹菊出演国家非遗专项剧目《美人鱼》。 |
或巾帼英雄,或妙龄少女,或文或武,或静或动,或颦或笑……武旦宋丹菊的艺术塑造总能博得观众连声叫好。而在我看来,宋老师至柔至刚、至情至性的艺术人生,才是生命舞台的浓墨重彩。
1942年出生于北京梨园世家的宋丹菊,小名“美子”,从小浸润在戏苑芬芳中,四小名旦之一的父亲宋德珠的艺术成就激励着她。宋德珠是武旦挑班唱戏第一人,这在当时以老生、青衣挑班为主的戏曲界可谓罕见。
梨园行学戏是不能拜自己亲属为师的。“这孩子条件不错,学戏了没有?”荀慧生第一次见到宋德珠带着女儿宋丹菊到家里拜访时这样问道。宋德珠说:“丫头家,不学戏。”但荀慧生觉得宋丹菊是学戏苗子。就这样,12岁的宋丹菊受荀慧生点拨开蒙,学习“荀派”,并向程玉菁学习“王派”,向筱翠花、崔荣英学习“筱派”,向王金璐学习武生等,打下了“文武双全”的坚实基础。而这一切,都使得宋丹菊在传承“宋派”时有了更丰富全面的认知和艺术手段。
宋丹菊继承父艺,是优秀的宋派艺术传人。但在梨园行,观众对艺术家后代的从艺水准有较为苛刻的要求。有人认为,流派传承人很难超越流派创始人的成就。宋丹菊深知,决不能躺在父亲的光环下,对自己要求更高,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多方拜师求教。
“宋派”的美是令人惊喜的。宋德珠将武旦中女性的美与行当特点相结合,创造出了一种新的色彩——美、媚、脆、锐,即静态美、动态媚、力度脆、气势锐。这种脱俗的武旦表演,创造了诸多表演程式。如“风摆柳掏翎”“鱼摆尾下场”“椅子功”,等等,婀娜多姿,摇曳生辉,为当时的武旦艺术注入了一股清流。宋丹菊把“宋派”艺术的精气神继承下来,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使“宋派”艺术深播广传。
我有幸跟宋丹菊老师学戏。记得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宋老师,她便感叹:“这大高个儿,学刀马旦合适!”她因材施教,对学生的艺术水准要求很高,不仅是技艺层面,更是对人物和戏剧本体的把握。比如,在《坐楼杀惜》文戏武唱的表演中,宋老师要求我通过技艺训练,达到张弛有度的表演境界,使我受益匪浅。宋老师还为青年演员侯丹梅、汉剧演员邱玲、广东汉剧演员李仙花等教授《改容战父》《活捉》《扈家庄》等,这些演员后来都陆续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正应了那句,“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1958年,宋丹菊进入当时的北京京剧团,第一次上场演主角,是为裘盛戎的《铡美案》救场,饰演“皇姑”。宋丹菊当时并没有学过这出戏,而是在场上扮演宫女时看会的。裘先生问:“这是谁?”仔细一看,原来是后边站着的“宫女”宋丹菊。这一救场让宋丹菊一炮而红,从此得了一个外号——“宋大胆儿”。由于救场之缘,后来裘先生排现代戏《大木匠》时,他演木匠,赵丽秋演木匠妻子,特意安排宋丹菊演木匠的女儿。宋丹菊常和大家名流合作演出。因为和朱家溍合作《浣纱记·寄子》中的父子,从此被朱家的儿女称为“宋大哥”,舞台上下亲如一家。
宋丹菊的丈夫朱文相是朱启钤之孙,自幼接触戏曲名家,既是戏曲理论家、教育家,也是当时中国戏曲学院的院长。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志同道合。他们不仅在高等学府中培养人才,还在东四八条的家里收了不少业余学戏的孩子。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子,先后培养了800余人。他们常双双赴国外讲学,传播中国戏曲艺术。宋老师的每个角色和表演问题,朱老师都会研究揣摩,反复试练,直至完美呈现。
每次见到二位先生时,他们都在聊艺术、聊生活,无话不谈。舞台上宋老师英姿飒爽,做到了武旦演员的“刚柔并济”。生活中,宋老师对丈夫和孩子体贴入微,生活起居料理自如,做到了女人的“柔”。宋老师还常教我烹饪法,煲汤时怎么用火腿,如何用柚子皮来提味……
一次,宋老师去菜市场买菜。因为下雨,一手扶着头上的遮雨塑料布,一手扶把骑着自行车,心里还琢磨着戏,嘴里哼唱着。路滑,一分神,连人带车摔倒了,脚腕骨折。受伤后在床上静养的那段时间,宋老师仍不忘背戏、教戏。
作为朱文相老师的学生,有幸向宋丹菊老师学戏,使我在学艺、做人、治学方面获益匪浅、铭刻终生。如今,当我站上讲台,总忘不了老师们的教诲。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宋丹菊,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工武旦,代表剧目《战宛城》《改容战父》《霸王别姬》《扈家庄》《活捉》《锯大缸》等。获第五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 人民日报 》( 2020年09月17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