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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真實一九四二:農民在夜幕掩護中吃死人肉【3】

2012年11月27日17:06    來源:中國新聞網    手機看新聞
電影《一九四二》,25日北京首映,今日導演馮小剛、編劇劉震雲將攜主演張國立、徐帆等來滬與媒體、觀眾見面,29日全國公映。而據《大公報》記者張高峰的長子張刃所稱:“白修德在洛陽發稿時,經手的發報員因‘泄露機密’被殺了。

  【四】

  李蕤是獨子。被委為“特派記者”之時,家有白發老母,妻子身懷六甲。然而,每天一開大門便見難民倒斃的慘狀,每天一睜眼就聽到啼飢號寒的哭聲。

  去,還是不去?老母嘆氣流淚,李蕤有些猶豫。“后來爸爸還是想去,他覺得連這種時候還不出來說話,那活著都沒什麼意思。媽媽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支持了。”宋致新說。

  出發之前,妻子宋映雪在自己任教的學校為李蕤借了500元,又借了一輛舊自行車。

  此后一路騎行,白天採訪,夜裡投宿小店,在油燈下寫,再通過郵政發稿。但災情最重地區,點燈的油也無處可覓,夜裡干坐著,沒吃的,冷,且沒有光。

  他的採訪路線,與白修德一致。

  1943年2月初《大公報》被勒令停刊,當局嚴密封鎖新聞此舉,反倒激起白修德探尋真相的決心。此前,他的報道是源於洛陽及鄭州傳教士的信件,並未親眼目睹。1943年2月末,他與時任英國 《泰晤士報》攝影記者的美國人哈裡森 福爾曼,涉險入災區。

  從洛陽東行至鄭州,兩周有余,“親眼所見和經過驗証的事實,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狗在路旁啃著人的尸體,農民在夜幕的掩護中尋找死人身上的肉吃……沒有什麼方式能描繪出河南大災荒的恐怖。(摘自《等待收成》)”

  實地考察的最后一周,白修德測算出:餓死或正在餓死的災民達300-500萬人。

  這篇報道,在白修德返回途中遇到的第一個電報局──洛陽電報局拍發出去。按常規,任何新聞稿都必須從重慶回傳,經審查后再發稿。據其晚年回憶錄稱,不知系統故障,還是洛陽某位電報員在良心驅使下無視了規定,新聞稿直接發至紐約,刊載。

  而據《大公報》記者張高峰的長子張刃所稱:“白修德在洛陽發稿時,經手的發報員因‘泄露機密’被殺了。如此看來,張高峰雖幾經逮捕,但總算逃過一劫,亦屬萬幸。”

  【五】

  所謂“泄露機密”的“機密”指何?所謂“河南大災荒的恐怖”究竟又有多恐怖?

  若以張高峰的報道而論,那應是指洛陽火車站的難民“成千成萬逃往陝西,火車載著男男女女像人山一樣,沿途遺棄子女者日有所聞,失足斃命,更為常事”﹔是指災民吃完了樹葉吃樹皮,明知野草有毒,豬吃了都要四肢麻痺,但災民還說:“先生,就這還沒有呢!”更是指征糧“比去年還逼得緊,把人帶到縣政府幾天不給飯,還要痛打一頓,放回來叫他賣地”。全文結尾是:“救災刻不容緩了!”

  若以李蕤的系列通訊而論,同樣是災民擠在火車頂、跌死無數﹔把妻女運到人肉市場,未必能換到幾斗糧食﹔吃草根樹皮,甚至把裝著秕谷糠的破枕頭也吃了,“立刻又瀉又吐”,甚至“撿收鳥糞,淘吃裡面未被消化的草子”,甚至“掘食已經掩埋了的尸體”﹔“野犬吃人吃得兩眼通紅,有許多瀕死但還能蠕動的人都被野狗吃掉了”。但任何一名難民的哪怕“最后的一文錢”,也要被兵大爺搜走。

  更為聳人聽聞的是:“鄭州馬永道夫婦,親自動手煮吃了他們的親生女兒香菊……如果不是親聽親見,我們恐怕會驚奇為鬼世界的傳奇吧!古書中有‘易子而食’,讀之常常毛骨悚然,現在竟會有了親娘吃親女的事,連‘易’也不‘易’了。”

  一路騎行採訪,李蕤遇到一名獨自蹣跚在大路上的孩童,年僅1歲多,看似剛學會走路,走起來還左搖右擺,哭幾聲,又慢慢向前走。爹娘呢?誰知道呢?

  一路騎行採訪,李蕤遇到兩個“典型”的瘦子,一個是三四歲的孩子,那張臉“除了多一張干枯的皮之外,著實和骷髏差不多”﹔另一個是十四五歲的小孩,弱得不能走動,連大便都拉在褲子上,他母親一邊詛咒著“還不快死”一邊替他掀起衣服收拾,而那個軀體“簡直完全萎縮”,平常人們說的“餓得肋骨一條條地暴著”都實在不足以形容。

  一路騎行採訪,李蕤遇到一簇黑發。那是尸體掩埋得太淺,許是埋的人沒有力氣,許是要埋的尸體實在太多,於是那簇黑發就披散在地面上,很長,很密。

  那簇黑發,他拂之不去。

  【六】

  災從何來?何重至此?

  宋致新的觀點與白修德接近。宋致新認為:“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的侵華戰爭,是造成這場特大災荒的根本原因。”白修德則在回憶錄中寫道:“戰爭是首要的肇因。如果不是日本人發動戰爭,中國人就不會扒開黃河大堤來阻擋他們。這樣,也許華北地區的整個生態就不會引起變化了。或許,糧食就能從豐產地區運送過來。和戰爭同時肆虐的是干旱,這是大自然的罪過。1942年根本沒有下雨。”

  大旱之后,又遭蝗災。在宋致新看來,“這可怕的蝗災,是黃河泛濫所造成的惡性循環,是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又一災難”。

  另有一項重要原因,宋致新強調:抗戰以來,幾十萬中國抗日軍隊在河南駐防,而這幾十萬人吃的糧食,戰馬吃的草料,以及兵源的補充,全從河南“就地取材”。

  自1937年抗戰爆發,至1942年河南遭災,河南省連年繳納的軍糧第一、服兵役第一。

  民力、物力、財力均已枯竭。因此,大旱、蝗災之后,秋糧絕收,一場特大飢荒就爆發了。

  兼之鐵路在戰爭中多已癱瘓,“移民”、“移粟”都成問題。因此,河南許多災民隻能坐以待斃。

  “1943年3月底,當美國記者白修德向蔣介石陳述災情時,他還矢口否認、故作驚訝,其實,他對於河南災情的嚴重性早已知曉。”宋致新研究認為,1942年八九月河南災象初呈,蔣介石已從軍方得知消息,立即召開了緊急“前方軍糧會議”,決定將河南征糧數額減輕。然而,隨著冬季來臨,災民死亡率迅速上升。1942年12月,河南省政府分派大員到各縣,一面視察災情,一面督促征糧,有的縣長談到百姓將僅有的一點麥子交軍糧后全家自殺時,痛哭失聲,向省府大員跪地磕頭請求免征。

  1943年2月《大公報》發表社評《看重慶,念中原!》,將災中征糧怒喻為“石壕吏”﹔當日同一版,該報刊發一條來自河南的中央社新聞,謂“豫省三十一年度之征實征購,雖在災情嚴重下,進行亦頗順利……各地人民均罄其所有,貢獻國家。”

  “罄其所有”四字,實為字字血淚。

  【七】

  騎行採訪20多天后回家,李蕤洗洗手,倒頭就睡。“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奶奶把飯做好,他都不能醒。”宋致新說。

  不難想象,那是一次多麼痛苦的採訪。

  燈下談心時,宋映雪曾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李蕤說:四周這樣黑暗,你們記者又算什麼呢?無非像個螢火虫,飛來飛去,即使發出一點微弱的光,很快就會熄滅,會有多大用處呢?

  后李蕤化名“流螢”,一為省麻煩,二是表明:雖無照耀黑暗現實的力量,但哪怕只是螢火虫,閃一下光也是好的。

  薪傳火遞。

  “由於我的父親曾寫過《豫災剪影》,使我得以了解這場災難的基本面貌,引起了我探尋這段塵封歷史的興趣。”宋致新開始探尋真相,收集了她能找到的所有相關史料:托大學校友在紐約的圖書館查到白修德的報道,又購得白修德回憶錄《探索歷史──一個人的歷程》,請兄長譯成中文﹔到湖北省圖書館查《大公報》,發現報道原件殘缺不全,就設法與張高峰之子及王芸生之子取得聯系﹔在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購得《前鋒報》膠片光盤,花費大量時間查找、抄寫,收集了約百篇鮮為人知的社評。

  宋致新說,從1942年7月災情初呈到次年5月新麥登場,《前鋒報》的約百篇社評始終跟蹤,從呼吁政府未雨綢繆,到不斷提出救災建議,如建議及時種植菜蔬、植樹造林等,都對災情緩解起到一定作用。

  言談中,她對這張報紙的敬意分外明顯,稱之為“一九四二的最后觀察站”。

  【八】

  1943年5月,新麥登場。

  “河南災民自救,是他們得救的主要原因。其次,蔣介石政府在災荒已進入倒計時狀態的時候,終於開始下力氣賑災。”宋致新告訴記者,災民在1942年逃生之前仍不忘土地,不忘播種春麥,幸得次年風調雨順。

  白修德在回憶錄裡寫了這樣一段話:“在災區,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我算出的龐大死亡人數,而是當我們黃昏騎馬前行時映入眼帘的一幕。兩個人躺在地上哭泣,這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相擁在一起,以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對方。我知道他們將會死去。但我看到了一種人間的愛。”

  這是人類在災難中的精神。

  這也是“真實一九四二”的一部分。

  在宋致新眼中,她所做的鉤沉,以及當年這少數幾位記者、幾個媒體的勇敢作為,都是為了“真相”二字。

  “就像失事飛機的黑匣子。”她說。

  本報記者 林環 實習生尹麗艷 景艷

(責任編輯:黃維、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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