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之城》:各取所需的現實與想象
情人節這天,《愛樂之城》的電影票賣得很火爆,朋友圈裡也吵得不可開交,爭論它究竟是否配得上14項奧斯卡獎提名。一位朋友作出中立評價,看電影總是各取所需的過程,會對《愛樂之城》情有獨鐘的人,一是懷舊好萊塢歌舞片傳統,二是曾在無邊情海裡度盡劫波。
換言之,僅從劇情角度,《愛樂之城》真心不是給你身邊那位現任發糖的。正如片尾那一段現實與想象的對比鏡頭,米婭和塞巴斯蒂安錯過之后,生活一切都好,彼此舊時夢想一一兌現,可是未盡的可能性常撩撥著沉入記憶湖底的旋律。
關於擦肩的愛情橋段屢見不鮮,而我個人欣賞《愛樂之城》的部分,卻是那首化在洛杉磯傾城夜色裡的《City Of Star》,以及在音樂裡暈開的城市背景色。一個豆瓣網友的短評很有味道:“這部電影有多好呢?想象這樣一個場景:20年后的一個傍晚,你開著車(或者車載著你)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揚聲器裡開始放起這首電影裡的旋律,聽到第一個音符的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全都涌上來,就好像20年前的那個夜晚你第一次聽到它們的時候那樣。”
出色的電影和音樂應當像地平線,能讓人忍不住去窮盡自我、挖掘作品存在的時空。英文片名“La La Land”具有雙重含義,一方面是洛杉磯的別稱,另一方面在英語裡指代精神恍惚的狀態,脫離現實的虛幻之地。所以那一首《City Of Star》,就是一段城市夢境的入口。對屬於洛杉磯的群體而言,音樂映照出他們與這座城市擁抱、交鋒的得失悲喜,帶他們重遇接二連三交匯又星散的身影。
而對局外人,即使自己從未抵達過那座城市,卻已然積攢了一筆輕盈的想象:隨意闖進一條普通長街,都可以和伴侶一直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開啟說不完的話題﹔不要小瞧路口某扇門,門后也許就藏匿一片驚人的天地﹔活得自在,深夜眼底有星,白晝推窗繽紛,哪兒的空氣聞著都是自由的,都翻滾著熱氣騰騰的希望。
《愛樂之城》導演達米恩·查澤雷本人生活在紐約附近,他曾在一次訪談中說,自己就是一個來到洛杉磯的外地人,洛杉磯對他來說是魔幻的。“我覺得洛杉磯比紐約更神秘,它並不像紐約那麼直接,它需要你去探索,一點點揭開它的奧秘。”此間的光影和音符,訴說了達米恩·查澤雷的洛杉磯印象,現有或消逝的事物都很迷人,最后他堅持用爵士樂定義了這座藝術之城的氣質。
身邊縱然也有朋友對《愛樂之城》不感冒,但無一不贊許該片音樂之美。恐怕以后每次聽到其中的旋律,他們都不可避免地憶起洛杉磯的星辰與燈火了。這亦是電影藝術的魅力,哪怕只是片刻音樂感染過你,它的存在就充滿意義。
現實中,我們未必總有機會活在一座名副其實的“愛樂之城”,輕鬆撞見令靈魂戰栗的音樂及其信徒。但是,幾乎每個人心裡都藏有幾支“愛城之樂”——那些承載了我們對一座城的戀慕的樂曲。有些音樂扎根於突出城市背景的電影,比如《愛在日落黃昏時》《羅馬假日》《午夜巴黎》《花樣年華》……音樂創作者心思精巧,把握到城市內在的某種屬性與美感。樂曲潺潺流轉,再襯托熒幕上飽滿的視覺效果、扣人心弦的故事脈絡。一個本無意義的地名,自此與你建立莫名的聯系,嵌入意念深處。
還有些“愛城之樂”,起初只是音樂創作者的悠悠訴說,誕生於他個人的私密情分。偶然被你摭拾,觸發靜默多時的回憶機關,引發強烈共情。近來頗受熱議的民謠《成都》就是一例,創作者趙雷不是成都人,歌曲元素也不夠“土著”,可他淺唱出來的是一座可以被共享的成都,無論你是否真正擁有過那座城,但你可能也曾路過那般感情,極淺極淡的眷戀。重要的不是具體地標,而是你忘不掉的一些人,一紙泛黃的往昔。
令你悸動的都市情歌另有所屬。對城市的戀慕,其實是人類懷舊感的某種投射。懷舊,是面對時間和空間斷層的情感反應,既根植於過去,又棲身於未來。米蘭·昆德拉曾說,人類的時間不是循環轉動的,而是直線前進的,這就是人類不可能幸福的緣故,因為幸福是對重復的渴望。而我覺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形式去寄托懷舊了。音樂能彌補時空斷層,反復加強人與一個地域的化學作用,從而凝結為長長久久的情感。
人是帶著全部的歷史向前走的。應當感激音樂,讓我們爬上過去與未來之間的堤壩,去向往遠方那城,同時又銘記此時此地。因為一支旋律,我們扎扎實實愛上了一座城。(沈杰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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