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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諾獎得主的光影之旅【2】

2019年10月19日08:01 |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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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兩位諾獎得主的光影之旅

女權與夢想

《糜骨之壤》

在托卡爾丘克編劇,同時也一舉獲得柏林電影節阿弗雷鮑爾獎、銀熊獎的波蘭電影《糜骨之壤》(2017)中,女主角某天晨起后突然發現自己的愛犬失蹤,而在不斷尋找愛犬的過程中,她發現自己莫名受到小鎮上各種勢力的阻撓。一些評論對這部影片有很深的誤解,簡單地把它看成了一部環保主義影片,因此也就很難認同女主人公因動物而殺人的舉動。但實際上,動物的失蹤只是一個誘因,女主人公不僅是一個動物保護主義者,其所反抗的也不僅僅是殺害動物的人,而是更底層的、波蘭社會男性主導、密不透風的、排“她”的權力世界。有趣的是,片中狩獵和教堂的場景也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丹麥導演拉斯·馮·提爾的兩部作品《破浪》和《此房是我造》,從而讓我們更容易體會到暴力是如何宣示著自身的力量,並將這種力量轉化為種種令人窒息的社會權力。

當然,《糜骨之壤》隻反映了托卡爾丘克文學創作的一個側面,作為女權主義者的托卡爾丘克和導演霍蘭並不“仇男”。事實上,影片結尾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女主人公和她的丈夫以及一對年輕夫妻在黑暗中逃離了小鎮,並在不知名的森林深處建起了一個非血緣家庭,回到了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當中——盡管我們不知道這樣一個明麗非凡的場景是否真實。或許這只是一個關於獨立和平等的美夢,但對托卡爾丘克來說,至少值得努力為之一搏。

規訓和語言

《卡斯帕》

正如上文提到的,《糜骨之壤》裡有一個非常有力的場景,就是在教堂裡,牧師依照《聖經》教導孩子可以並且應該殺害動物,因為狩獵者是上天的使者,而獵殺動物可以維持某種生態平衡。從這個情境中,我們也可以引申出宗教權力對社會的規訓,而於彼得·漢德克來說,規訓恰恰也是通過布道這種行為的本質,即語言實現的。

對漢德克來說,語言即是一種制度,這一點在他的戲劇作品《卡斯帕》中有著非常明確的體現。這部作品源自卡斯帕·豪澤(也譯為卡斯帕爾·豪澤爾,Kasper Hauser)的真實故事,此人是德意志歷史上的一個傳奇,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隻知道有一天,這個在他人生前16年一直被囚禁在黑暗孤立的房間裡、沒有受到過任何教育的男孩突然出現在紐倫堡街頭。而在21歲時,這個男孩又被不知名的刺客捅死。有歷史學家猜測他與巴登大公國公爵有血緣關系,也有人認為他就是在招搖撞騙,但這些理論從未獲得証實。

卡斯帕的故事為西方尤其是德國的文學創作提供了極佳的素材,而在漢德克的版本中,卡斯帕不斷學習著人類的語言,但這一過程也成為一個純潔、未受制度化因素污染的個體規訓自我甚至毀滅自我的過程,語言成為一件套在卡斯帕身上的緊身衣,而他在劇中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也想成為那樣一個別人曾經是那樣的人。”

有趣的是,《卡斯帕》首演(1968)6年之后,德國新電影四杰的另一健將沃納·赫爾佐格也以此人的身世為底本拍攝了《卡斯帕爾·豪澤爾之謎》,恰恰因為兩部作品之間並沒有任何明顯的參照,我們也可以看出兩位作者對卡斯帕這一人物的闡釋存在的異同。

事實上,赫爾佐格的卡斯帕所面對的人類文明是更加復雜和曖昧的:他一方面學會了人類的語言,醉心於人類的音樂,對他來說,語言不僅是一種規訓手段,同時也是一種認識世界的方法。但另一方面,卡斯帕也從一個近乎外在於人類社會的視角批判著某些極其不合理的制度性因素,比如當時繁瑣無意義的宗教儀式和貴族禮儀,逐漸從上層社會的玩物變成了一個令人恐懼的反社會因素。正如布萊希特針對德國社會所說的那樣,“討論我們現行的社會形態,或者甚至這個社會最無關緊要的部分,都會不可避免地對我們的社會形態立刻造成徹底的威脅”,在影片中,這些被卡斯帕不經意間道出的毫無顧忌的批判也徹底惹怒了當時保守的人們,並最終讓他丟了性命。影片結尾,人們解剖了已經死去的卡斯帕,高呼他的腦部結構有問題,並認為他的所謂“瘋狂”正是來自於這種“異乎尋常”的生理狀況。然而作為后世局外人的我們都明白,真正的問題並不在人體的生理結構,而是制度和文明的內部以及人類的認知局限。這是赫爾佐格對現代性、人類理性甚至人類文明的深刻質疑和終極批判。

雖然彼得·漢德克並不承認《卡斯帕》與1968年法國的紅色風暴有關,但很明顯的是,這部作品的確反映了某種時代症候,更與現代社會的本質密切相關。當然,漢德克借助《卡斯帕》所探討的不僅是彼時的政治和社會,更是永恆的語言,他反對的是語言對人的規訓,所希冀的是創造另一種文學的可能性。從這個角度上講,漢德克的文字所具有的政治性和戰斗性是比單純的政治檄文更加犀利和持久的,盡管這種戰斗性和先鋒性幾十年之后才被諾貝爾文學獎所追認。

偉大的藝術家不僅總是直面人類社會面臨的種種問題,也必然總是直面藝術本身面臨的問題,他們創作的藝術作品則必然反映了作家糾正迷茫與偏移的努力,打破制度化文學對語言的規訓。

不可否認的是,文學獎項本身也是這種制度化的一部分,這也成為彼得·漢德克這樣的作家不屑於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原因——他絕不願成為另一個卡斯帕,一個自己筆下的可悲人物,盡管種種功名利祿紛至沓來,似已完全無法避免。(圓首的秘書)

(責編:丁濤、蔣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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