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紫褐色羅印金彩繪花邊單衣修復前后對比圖 |
樓淑琦(左一)和同事正在修復南宋黃昇墓出土的紫褐色羅印金彩繪花邊單衣 |
走進中國絲綢博物館修復館工作室,與其他區域的熙攘熱鬧截然相反,這裡靜得仿佛空氣凝固一般。幾位紡織品修復師正專注地伏在工作台上,用於固定文物的磁鐵片在手中拿起落下,時而發出輕輕的“嗒嗒”聲。在她們的巧手縫補間,時光如同倒轉一般,千年文物得以“化腐朽為神奇”。
量身定制,文物修復學問大
乍一看,修復師“全副武裝”,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手套,工作台旁還架著如手術燈般的照明設備。“感覺像在做手術”,記者對中國絲綢博物館技術部副主任王淑娟打趣道。她笑著回應說:“在這裡修復的文物出土於全國各地,修復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檢查‘病害’。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像醫生,隻不過患者都是古老的紡織文物。”
為文物進行消毒、除塵清潔、平整……文物修復前有大量的准備工作。王淑娟說:“團隊秉持‘科學診斷、精准治療’的修復理念。就像治病前要先確診,文物修復前的分析研究環節必不可少。”她告訴記者,每件文物都得“量身定制”修復方案。
在王淑娟看來,比起其他文物,紡織品文物修復難度更大。“就拿出土的絲織品來說,因為是蛋白質纖維織物,大多有腐爛、霉變、脆化等問題,稍微一碰就容易變成碎片。若文物還有花邊等裝飾工藝,修復過程則會更復雜。”用她的話說,“這些寶貝要更‘嬌氣’一些。”
前不久,王淑娟和團隊成員一起成功修復了南宋黃昇墓中出土的絲織品。從業15年,修復過的文物數不清,但她對這次修復經歷印象最深。“墓中出土的一件紫褐色羅印金彩繪花邊單衣實在太脆了,很多部分已經變成一綹綹的狀態,修復起來特別難。”團隊動了不少心思,下方墊著一塊背襯,上面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縐絲紗,文物就夾在兩者中間,才固定住。這塊縐絲紗可是大有來頭,王淑娟介紹說:“這是由我們科研團隊自主研發的,不僅薄,透光度還極好,有時候縫補久了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得益於修復輔助材料的研發創新,紡織品修復效果更好了。科研團隊還研發了絲蛋白加固噴霧,修復時可以物理、化學兩種方式“雙管齊下”。
工作雖苦,一顆匠心盼傳承
說話間,一旁正在平整文物的老師傅樓淑琦直呼“指甲生疼”。她告訴記者,平整文物時需要借助磁鐵固定,磁鐵片很薄,拿起放下要靠指甲摳,擺弄了一天,手指可不就摳得生疼嘛!不僅如此,修復紡織品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需要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大多數修復師也因此患上了頸椎病、肩周炎這樣的職業病。“有時出土的文物散發著惡臭,這也需要慢慢適應。”王淑娟說。
如此說來,文物修復可真是個苦差事。王淑娟淡淡一笑,“隻要足夠專注就不會覺得苦。”她說,這份工作需要耐得住性子,靜得下心來,但最重要的還是要熱愛,有好態度才能去談技術。“工作室雖也來過不少實習生,但大多數都被這種寂寞‘嚇跑’了。”說罷,她無奈地搖搖頭。團隊20多人,清一色“娘子軍”,平均年齡已超過35歲,她說自己偶爾也會“恐慌”,擔心后備力量不足,這份“匠心”又該如何傳承?
“現在主要是依靠‘傳幫帶’。”王淑娟說,一件文物由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帶著修,新人也能得到快速成長。“我們有一件館藏的遼代鴿子紋錦袍,就是由樓淑琦老師帶領7位年輕姑娘耗時3個多月修復完成的。”這件文物殘損嚴重,80%的面積需要使用鋪針工藝,縫線行距僅為4毫米。王淑娟說,修復這件文物稱得上是“魔鬼訓練”,也為新人進行了一次嚴格甚至苛刻的針法鍛煉,“想要提高修復技藝沒有捷徑可走,隻有耐住性子‘磨’才能讓技藝不斷提高。”經歷過這次“魔鬼訓練”,姑娘們的水平突飛猛進。
亦患亦友,文物故事進萬家
如今,不僅在館內“傳幫帶”,中國絲綢博物館在館外也設立了許多工作站,指導當地文物工作者學習修復。“從2011年起最早設立新疆工作站,我們的紡織品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已在海內外設立了6個工作站,為當地培養了50余名紡織品修復人才。”
“培養了這麼多人才,有沒有算過目前為止成功修復了多少件?”面對記者的提問,王淑娟卻顯得不以為意。她坦言,每年雖也有過統計,但這樣的量化數據意義不大。“數字不如這一針一線的修補來得實在啊!”她感嘆道。
和這些幾百、上千年的絲織品待在一起久了,在王淑娟眼裡,它們早已不是冷冰冰的出土文物了。記者注意到,王淑娟看絲織品的眼神會不經意間流露出愛意。她說,這些文物對自己而言不僅是“患者”,更是“朋友”。“對於那些‘病入膏肓’的文物,首先要讓它們‘活下去’,然后再‘活起來’。”
為了配合中國絲綢博物館“2020絲綢之路周”活動,王淑娟與修復團隊還在今年6月嘗試了一場“我為絲路修文物”的線上直播。頭回當主播,她有些緊張,也做了許多准備。“提到文物修復,許多人總覺得既神秘又遙遠,我們希望能通過直播,把修復的每個步驟展示給大家。”王淑娟說:“如果說修復能讓文物‘活下去’,那麼,利用直播等新媒介手段讓更多人走近文物修復,了解文物背后的歷史,讓文物的文化價值、科普價值充分發揮出來,這就是讓文物‘活起來’。”
(本文配圖由中國絲綢博物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