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坛“贺岁片之王”冯小刚,今年送上的大片《一九四二》没能再次“称王称霸”,本周为止,它的票房落后于同时上映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1亿多元。虽然冯小刚一再强调新片并非快乐的贺岁片,但观众看见“冯小刚”三个字就惯性地购买电影票,并且惯性地想要嘻嘻哈哈过90分钟。可是今年,大家失望了。
在《一九四二》全球首映礼之后,冯小刚面对记者,情绪平静了不少。没有笑话段子,没有言辞犀利,他说得更多的是感谢观众的理解,聊得最深的是文学和电影的关系。他希望观众明白自己为这部影片付出的这19年是怎么过来的,希望观众在大悲大喜之后,更懂冯小刚。
票房神话,早晚有一天会破
记者:《一九四二》筹备到拍摄经过了19年,是你体力和经验结合最好的时候,最终完成。现在这个结果,是偶然,也是必然?
冯小刚:我发现自己做的所有电影,都是在为这部做准备。从《甲方乙方》开始,这一路的贺岁片,积攒了群众基础;另外一部分片子,比如《一声叹息》、《手机》、《非诚勿扰》,是我和内心发生关系的电影,是一种情感训练;拍《夜宴》、《集结号》、《唐山大地震》是在尝试特技效果和所谓的大片。这些经验最后都落实到《一九四二》身上。如果没有过去的电影和观众产生一些默契、信任度的话,投资的华谊兄弟也很难下决心,毕竟它不是个娱乐片。
记者:你最近几年的电影,比如《集结号》、《非诚勿扰》和《一九四二》,都是一个“在路上”的主题。人在行进中,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故事。
冯小刚:大家都说要编一个很圆的故事,而我弄剧本这方面能力不是特别强。以前 《一声叹息》、《非诚勿扰》、《手机》这些故事都是似是而非的。没有说一开始,我就想到起承转合。像《风声》这样的电影很厉害,能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我不是这样,我先想人物关系,再把两个人的性格确定,然后就顺着往下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当然我会注意合理性,但我做不到《越狱》(热门美剧)那样开头到结尾都丝丝入扣的故事。我们的故事都是不知道结尾怎么弄,反正就是弄了一个大概就开始写,写到后来就觉得可以这么收。
记者:这些年,你的电影不是大喜就是大悲,你用两个极端成就了一段票房神话,有压力吗?
冯小刚:《非诚勿扰》里有一句话,好像是“悲观起来就绝望,高兴起来就失态”。我有点像这种人,特别情绪化,有时特别乐观,有时极度悲观,跟我熟悉的人都很了解我这特点。所以,当我说一些特别赌气的话,他们觉得没关系,知道我过一会就没事了。我很难记仇,一旦对方示好,我就特别愉快,有时候特别不正经。拍喜剧就有一种快感,可以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至于所谓票房神话,早晚有一天会破。否则你老是左一个包袱、右一个包袱、前一个包袱、后一个包袱,全都是包袱。直到有一天,神话破了的时候,所有这些包袱就全从你身上扔下去了。也许,这次《一九四二》神话就破了。这部片子要6亿票房才能保本,所以非常不容易。
好故事,是“酿”出来的
记者:张艺谋导演提到好的文学作品是电影的母体,但现在好的文学作品似乎不能用电影很好地呈现出来?
冯小刚:确实是这样。我也期待着能看到更多好的小说,能够给电影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基础。作为导演,我觉得拍电影非常痛苦的是,人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能感受到它的丰富性,但故事放到电影里,很多方面都做不到了。这一点确实让我们觉得电影跟小说没法比,小说的那种力量,那种丰富性,在电影里就会变成只看结果,这是没办法的事。
记者:你觉得电影和文学的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
冯小刚:电影有个渠道,主要是从小说里来。打个比方,文学是大树,枝繁叶茂。电影就成了“文学大树”上结出的果实,每场戏就是一个果实。由于电影的局限性,很难像小说表达得那样丰富,但却很凝练。导演在寻找一个个好故事时,其实就是在寻找和酝酿一个个果实。比如《一九四二》剧本全长约7万多字,拍成电影约4个半小时,剪成2小时20分钟。我是用“文言文的方式”在剪辑,能用一句台词的,就不用两句。这样一步步才酿出果实。
记者:这个“果实”成熟的过程会不会很漫长?
冯小刚:有一次刘震云对我说,好剧本的创作不外乎两种方法,一是靠一群聪明人坐在宾馆里搞“头脑风暴”,另一种是笨人笨办法,就是靠两条腿走出来的,没有故事,就要到现实中去找故事。《一九四二》筹备的时候,我和刘震云等组成的团队到河南、山西、陕西、重庆等地一路寻访,听老百姓讲故事,一路充实剧本细节和人物形象的过程。不是每个好的电影故事都能从天而降,好故事需要长期累积。现在很多编剧都是临时从老板那里领个任务,不过一周时间,一动笔就成,那是“化学勾兑”,不是“酿”出来的,剧本不应该这么弄。
拣起画笔,画画是理想
记者:之前你说过59岁以前一定要退休,看来是真太累了?
冯小刚:退休的想法是从《唐山大地震》开始,《唐山大地震》和《一九四二》到了一个疲劳的坎,拍这种片子太苦太累,剧组每个部门每个人不停地问你,你若不明确回答,他就不知道怎么做了。我脑子得不停地转,歇不下来,这一切让我产生了逃避感。过去拍电影很兴奋,一部电影拍完了,要弄下一部,会有一种很积极、很主观的精神去做。但现在就觉得,能再拖一阵就拖一阵吧。
记者:是创作上的快乐没有了?
冯小刚:在中国当导演,要操心的事太多。比如制作,中国的电影工业太弱,你总要想办法来弥补它;比如创作,老要绕,除了绕以外,拿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寒碜,这和你敞开了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是不一样的。就像在两边是高墙的巷子里奔跑,和在田野里奔跑是不一样的。
创作这事,必须作者本人有足够的新鲜感和激情,否则就变成了苦差事。有时候离开一直在做的事一段时间,不是件坏事。
记者:你拣起放下好多年的画笔,开始画画了。你的休假主要是画画吗?
冯小刚:我的理想是画画,但是我画画不能谋生。现在既然有这个可能性,那我是不是干点我最有兴趣的事,比如说写东西,对我来说就比拍电影的乐趣大。我还可以上午10点钟去画室,可能一直待到夜里两三点钟,这段时间里我可以不和任何人说话,就一直在那里一边听音乐一边画画。就是说,以后不拍电影了,我会觉得这个事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来源:四川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