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面对观众？ 听听这位冯导如何说

影视作品与观众正是当前网络热议的话题，无独有偶，在此话题爆发前的6月17日，记者在就冯小宁新剧《东方有大海》进行采访时，他恰巧也就此问题谈到过自己的观点。

冯小宁导演三获金鸡奖、三获华表奖，曾拿下飞天奖、骏马奖、金爵奖，并屡在美国、日本等国际电影节获奖。他自编自导的电视剧《东方有大海》日前在爱奇艺热播，这是他第三次拍甲午题材的影视剧，仅邓世昌带致远号冲向日军吉野号一个情节他就思考了26年，包括宏大海战场景的35集电视剧耗时5年拍摄完成。影片不仅对中国观众进行了一次中国海洋国土、海权历史的普及；剧中的一些剧情也被特意截取出来在网上流传，激起了民族的记忆、爱国主义的热情，赢来阵阵叫好。

记者：《东方有大海》正在爱奇艺热播，您三拍甲午，这次与之前两次有何不同？

冯小宁：《东方有大海》最大的特点就是对历史的反思更加深刻一些。大家知道，26年前我曾拍过电视剧《北洋水师》，大约7年前我又拍摄了电影《一八九四·甲午大海战》，这两部作品都涉及甲午海战这段历史。《东方有大海》第三次涉及这段历史，对历史的反思更加深刻一些，写甲午海战的失败占到影片的1/3，后2/3完整地写到了中国海军如何从艰难中一点一点地挣扎生存。我发现有一批民族英雄，他们在甲午海战中由于种种原因幸存下来，受尽屈辱，用毕生经历重新振兴海军，想要重新收复在甲午战争中被日本侵占的祖国的领土台湾，这段历史可歌可泣。

这么多年，我经过导演实践，拍《红河谷》、《黄河绝恋》、《紫日》、《举起手来》等很多片子，为什么又回头拍甲午？正是因为我牢记当年观众对我的批评，比如有观众指出当时《北洋水师》的海战场景有点假，我说不是观众的眼睛错了，是我自己当时没有做到，当时我一没经验，二没经济条件，但是导演就应该向观众奉献好的作品，没有理由可讲。这26年我一直在反思观众的评价，反思历史。

与之前相比，《东方有大海》海战比20多年前的场面进步不少，可以说在亚洲，也还没有多少可以与我们比肩的海战场面，前不久韩国有家电视台专门找到我，希望买里面的海战场面，用在他们的专题片里，我说只要署名中国人制作的就可以。如果有投资，我手里还有很多剧本，还会拍出更好的作品。

记者：2014年就有媒体报道《东方有大海》拍摄完成，2017年才见到正式和观众见面，这期间都经历了什么？

冯小宁：《东方有大海》本来在2015年就可以上市了，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播出来。很多电视台在整体的状态上，都在追星、追时尚，一些所谓的热映的作品。很多人认为，追那些剧可以赚钱，我们这样的剧赚不来钱。实际上，我认为这是他们的一种误判，倘若看完我的剧，我相信老百姓，可以找农民、工人、教师、学生、军人……让他们看，从他们那儿获取这片子是好还是不好的评判。我30年都是从他们那里找感觉的。很多专家对我也非常肯定，很多意见是很好的。但影视生存不是专家决定的，也不是管理者决定的，而是市场决定的。我们现在的市场，很多好的作品被压。比如《亮剑》，刚出来的时候很多电视台不要的，压了两年才出来；《三八线》最初也是压住了。还有好多类似这样的作品。

在这点上，我还要讲一下我们影视剧市场一个特殊的变化，讲爱奇艺，这部电视剧现在不是传统的电视台在播放，而是在爱奇艺播放。像爱奇艺这样一个平台，可以给我们很多好作品、被市场排挤的作品提供一个公平的平台，让我们可以绕开市场上播放出口的垄断，直接面对观众，让观众们成评委，10亿个观众就是10亿个评委，每个人都有权利“喷”、有权利赞、有权利骂。一个正常艺术家应该是不怕自己的作品面见观众的。我也看见很多艺术家在网上跟观众吵，挺好，公平、平等。艺术家和观众是平等的身态，大家可以有各自的观点。

记者：听说时下有的大型电视连续剧几个月就能拍完，而您这部35集的剧拍了5年，为什么会用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去拍穿越、宫斗、谍战那些比较容易吸粉、吸金的题材？选择演员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一些时下非常时尚的“小鲜肉”？

冯小宁：我拍这样的剧，很难很难。现在中国的影视必须走入市场，没什么说的。但走入市场的过程中，必定不是一番风顺的。如今中国的票房已经很高了，中国的电视剧也动不动就多少亿的粉丝追。但是，看了那些高票房的作品、粉丝数以亿计的作品，有没有让中国的年轻人看到振奋民族精神的东西？我们中国的影视剧在走入市场化的过程中，应该如何把握，怎么能够让对民族有责任感、对艺术有追求的艺术家，能够有巨大的市场空间，能够有赚钱的机会。而不是仅仅为了挣钱，甚至为了骗钱，去钻营，用低劣的、一些迎合低俗的甚至突破道德底线的作品，去获取暴利。

“鲜肉”之说是最近这三五年兴起的，大家都有印象。实际上是这些“鲜肉”的包装公司的一种商业炒作行为，这些人先把它形成网络语言，而传播这些网络语言的主体是十几岁的孩子。大家冷静一看就可以明白，这其实是一个商业行为。大家都可以参与进去，一起“鲜肉”、“鲜肉”地说。但是很多有头脑的人都会问：这对吗？难道一个影视行业，都要以“鲜肉”去按斤称两地算价格吗？不对！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会认为这不对！类似炒作的宣传容易毁掉青少年的价值标准。一些“小鲜肉”一部剧动辄片酬上亿，会让很多青年盲目崇拜“星”、追求当“星”，而不是像老一辈艺术家那样，从事影视艺术、从事表演艺术是发自于对艺术的崇仰、对社会的关注，是一种感情的流露、一种心灵的交换。表演应该是这种层面的追求，有了这样的追求，才会出现像田华、于兰、于洋、谢晋、吴贻弓等一大批优秀的老一辈艺术家。对于他们来说，表演是一种奉献的过程，不是索取的过程，所以他们的作品才这么接近老百姓的心灵、接近时代的气息，让人觉着亲切。有一些老艺术家，他们还在世，收入非常低的，过着非常清苦的日子。我们大家的眼睛应该看到这样的艺术家，这样的艺术家才值得去崇仰，值得我们去单膝跪拜，去崇仰他们的灵魂和精神。

记者：您觉着我们的影视市场要良性发展，谁能够起决定作用？

冯小宁：希腊神话里有个巨人叫安泰俄斯，他只要保持与大地的接触，就会力大无比、不可战胜，但一离开土地他的力量就会消失。艺术家也一样，艺术家的根在观众，影视剧的根也在观众，所以影视市场要想向良性发展，观众是最终的决定力量。

现在，中国的影视必须走入市场，没什么说的。但走入市场的过程中，必定不是一番风顺的。这次《东方有大海》，有一千多条意见，但无论从官方的角度还是专家的角度，没有彻底否定片子的追求，我都虚心接受。更不能打击观众的评价，正是因为有这种声音，即便忠言逆耳，即便不好听，但一定要听，先消化了再说。

艺术家要不断地适应市场化，尽可能把故事讲得好看、好听，不要说教，不要贴口号。但决定性因素在哪？还是观众！作为观众，我们要把自己的需求和声音，通过网络传达出来，影响市场，甚至控制市场，像拒绝诈骗一样去拒绝虚假的明星炒作，用我们观众的眼睛去选择作品，去赞许，或者“喷”。在千千万万的声音中，陶冶、压迫市场向良性的方向倾斜。使得那些投资商们不要仅凭脑子一热——做电影能赚钱就投入。我们所有人都要听观众的，要听真正的百姓的声音。观众才能决定中国影视走向，才是我们的影视作品是越来越棒，还是越来越烂的真正的决定力量。

（转自《民主》杂志记者赵文涓、刘桂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