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當之無愧的“詩星”。
如果他不死去,好多人都把他忘了,把張志新忘了,忘得一干二淨。他詩的開頭仿佛是預言:“風說:忘記她吧!?我已用塵土,?把罪惡埋葬!?雨說:忘記她吧!?我已用淚水,?把恥辱洗光!??是的,多少年了,?誰還記得?這裡曾是刑場??行人的腳步,來來往往,?誰還想起,?他們的腳踩在?一個女兒?一個母親?一個為光明獻身的戰士的心上?”
我們善於健忘。張志新被殺不過38年,詩寫出不過34年。這被遺忘的悲傷蓋過了雷抒雁死去的悲傷。
但,《小草在歌唱》在文學史上閃光。
當年,瞿弦和在北京中山音樂堂朗誦完《小草在歌唱》后,他和現場觀眾全都熱淚盈眶,先后謝幕6次之多。為何?因為張志新和詩。
詩是對黑惡勢力的詛咒,那詛咒穿雲破霧。
詩是對自由的呼喚,不自由毋寧死。
詩是對捍衛真理者的禮贊,每一句都在告訴人們,行尸走肉很簡單,清醒地活著是如此之難!
詩人在懺悔,懺悔自己:竟睡得那樣死,?像喝過魔鬼的迷魂湯,?讓轔轔囚車,?碾過我僵死的心臟!?我是軍人,?卻不能挺身而出,?像黃繼光,?用胸脯筑起一道銅牆!?而讓這顆罪惡的子彈,?射穿祖國的希望,?打進人民的胸膛!?我慚愧我自己,?我是共產黨員,?卻不如小草,?讓她的血流進脈管,?日裡夜裡,不停歌唱……
真正的詩,一首,就夠了,不需破萬卷。 隻要能撥動讀者心弦上的那個敏感點。 這些詩句,沒有佶屈聱牙,隻不過是“家常話、平常語”,卻包著火,帶著刺,如春雷裂空。
這些詩句,不回避矛盾,不用典,不拐彎,句句直抵人心,直抵靈魂深處那時代的聲音——問題。
“問題”是打開問題的窗口,“問題”是解決問題的鑰匙,遮蔽“問題”就是問題。
讓人悲哀的是,如今的詩人,已經看不到問題。歌舞升平,燈紅酒綠,醉心於花前月下,在人民痛苦面前閉上了眼睛。這還算什麼詩人!
當代詩歌,為人詬病之處甚多,症結在知行不一。
齷齪著,饕餮著,執意掩蓋著,粉飾著。道德墮落,理性與良知缺席。養尊處優,無異於養癰遺患。
詩人陳原說:詩人成了詩的敵人。
詩人岩鷹說:我越來越看不起,看不起的越來越多。
評論家李新宇說:不敢面對殘酷的歷史,無疑是精神上尚未成人的表現,因為它意味著直面現實的勇氣和精神承受力的欠缺。
詩不是做出來,是流出來、冒出來的,如趵突泉之滾沸,如黑虎泉之咆哮,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
詩不能影響人,就不是好詩,極言之,就不是詩。詩人因詩而活。沒有《大堰河——我的保姆》,就沒有艾青﹔沒有《有的人》,就沒有臧克家﹔沒有《慈航》,就沒有昌耀﹔沒有《相信未來》,就沒有食指﹔沒有《回答》,就沒有北島﹔沒有《一無所有》,就沒有崔健。同樣,沒有《小草在歌唱》,就沒有雷抒雁。
“我敢說:?如果正義得不到伸張,?紅日,?就不會再升起在東方!?我敢說,?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地球,?也會失去分量!……”要前行,就要執拗地拒絕遺忘!找出《小草在歌唱》,讀一讀吧,追念張志新,也追念詩人。
■ 觀星背景
雷抒雁:陝西涇陽人。當代詩人,代表作《小草在歌唱——悼女共產黨員張志新烈士》。2013年2月14日病逝於北京,享年7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