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河老街的琐忆和期待

(一)淮宝留痕
不是每个人都有老家,更不是每个人的老家都有一个老街。对于我来说,有一点幸运的在于,想到老家时,不仅有一座老街可以追念,而且体味了它的变“老”。这个老街叫“岔河老街”。
其实,江苏有3个叫岔河的乡镇,一个在北面徐州邳州,靠近山东;一个在南面的南通如东,靠近黄海;还有一个在淮安洪泽。三者的连线像一个钝角三角形,而淮安的这个岔河是顶角。
3个岔河估计都有老街。但淮安的岔河,显得相对特别一点。这个特不在于它的今天,而主要是在于它曾经的一段历史,在于建国后江苏行政区划史跳不过的一个篇章。抗战期间,南下的八路军和北上的新四军苏北会师后,在淮阴县、淮安县与宝应县之间接壤的地方成立了淮宝县,岔河老街便是它的县城。这个县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到1950年精兵简政时才被撤销。因此,回顾建国初的江苏行政区划,绕不开淮宝县,绕不开淮宝县的撤销,绕不开淮宝县撤销时的县城。因为这段情况,在建国前后的江苏历史材料和相关地图上,很容易找到“岔河”。
那时候,南通岔河所在的如东,因如皋之东而得名,也才刚刚建立,不同的是,如东躲开了精简,延续了下来,而且它那时的县城还不是现在的掘港,而是岔河边上的马塘。邳州的岔河,现在经济据说不错,但这个岔河到新世纪后才撤乡建镇,可见其历史底蕴的深浅。这是洪泽岔河的特别之处,也是它在周边乡镇中相对特殊的地方。
这段历史,在今日岔河乃至洪泽都还残留着余韵。洪泽县城原来东西向的第二主干道叫淮宝路。岔河镇80年代新建镇区的主干道叫淮宝路,岔河镇政府所在的地方也叫淮宝居委会。这些都是那段历史的印记。
不过,对于一个建国30年后才出生的人来说,这段历史毕竟有点远,没有亲历的深刻。即使后来了解到,很多也不是听到的,而是读到的。这就使它的这些辉煌的过去,给我的感觉远没有我经历过的真切。
独特的才会普遍,凝固的才有永恒。即使岔河在民国时叫过岔河区、岔河市、岔河镇,但我记忆中定格的老街,不会叫岔河镇,而是叫岔河公社或岔河乡。等叫岔河镇的时候,新镇区已经在西面慢慢建设起来,这一片街区却变成了“老”街,失去了街和集市的功能。等到大家后来真正意识到它的一些价值的时候,它却真的老了,而且快消失了,或者在以保护的名义被消失。新生或许必然伴随着老去。成长必有代价,清醒终究会有感伤。
(二)东滩医院
在我的记忆中,因为北街东滩的医院,老街首先意味着一种幸运。
老街的北街,与中街之间横亘着浔河,在浔河之上架着一座有800年历史的石板桥。石桥净高不高,桥下走不了机帆船,后来便在北街的西、北、东三面重新开挖了一条河道,绕过石桥,这也使北街变成了浔河中的一个岛。
东滩医院就位于北街的东头,几乎三面临着浔河及其新开的岔道。对于这个医院我已经没有直观的印象了。但开始懂事的时候,总听到大人拿这个医院来开我的玩笑。说你早知道你这么调皮,当时还不如把你送到东滩去,或者说你是“巧”来的,不然就应该在东滩医院的茅厕坑里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方才了解到的,洪泽县1956年成立,1964年将长期属于淮安县(民国之前叫山阳县)的岔河公社划给洪泽县,由于人口少、历史负担小,洪泽县的很多工作相对容易开展。
70年代开始抓计划生育后,洪泽县的计生工作便在苏北地区一马当先,不与淮北地区比,单在江淮里下河地区也堪称模范。岔河位于洪泽的东部,东面直接连着诞生“柳堡的故事”的宝应县,具有典型的里下河地区风貌,很多工作一直又是洪泽县里的模范,计划生育更是如此。
1979年的春天,洪泽正在掀起一个计生的高潮,岔河便处在这次高潮的漩涡。如果再晚10天,只能跟其他那些与我差不多同时怀孕的二胎、三胎一样,被送到东滩医院“引产”了。大人曾经常点名道姓地说谁谁家的小二子、小三子,就被扔在东滩厕所的茅坑中沤肥了。讲得我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信还是幸。对于我来说,真是巧得有惊无险,既巧在预产期没有再靠后,更巧在我孕期一足月就生了。这个巧,也使得我成为老家最后一批不用罚款、家庭不受牵连的二胎。
这个出生前的插曲,使我回忆幼年时总也跳不开老街。
(三)八百年石桥
现在的石桥南头有城门样的建筑,由南向北走上石桥要穿过这个门洞,上面写着“柘塘故里”几个字。这个完全是后来建的,属于典型的新文物。过去不仅没有这个镇门镇墙,而且石桥上也没有栏杆。
印象中的石桥最早的形态是:河中两个桥墩,把桥分成南北纵向的三截,每截并排有4块桥板,一看桥板就是有了年头的,板面光滑得像面镜子,滑到行人毫无悬念,更让人担心的是桥板之间还有很大的缝隙,桥面两侧也没有任何可以扶持的把手。
对于这座桥,我走过的次数不多。但街上的同学特别是桥南的同学印象都很深。那个时候幼儿园在桥的北侧。他们去上幼儿园时都要路过石桥。这些每次要路过石桥才能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后来谈起这座石桥,都有些后怕。对于这种怕,平时就有点担心,下雨的时候更是胆战心惊。也难怪他们会有这个阴影,那个时候,小孩上学基本上没有大人护送,如果小孩上学有人护送被同学发现了,实际上是会被羡慕的,但首先表现出来的一定是被嘲笑。
想象一个下着雨又刮着风的清晨,一个幼儿园的小女孩,没有人护送,穿着小红靴,打着小红伞,桥下是湍急的浔河水,走在不宽的桥板上,注视着脚下桥板上的缝隙,抖抖豁豁地挪过石桥去上学。那种胆战心颤是会传染的。
有一次我上街的时候,看到石桥上有人在施工。下一次再见到石桥时,两侧已经有了金属栏杆了。再过一些时间,桥上石板之间的缝隙已被水泥砖块填上了。20年后再去看时,石桥的金属栏杆又被混凝土栏杆替代了,石桥的南头也多了一个过去记忆中不曾存在的“柘塘故里”街门。
尽管八百年来石桥南北的街、人、景不停在变,尽管石桥老了却又焕发新象,但石桥的位置没变,建筑主体没变,站在石桥远眺东西两侧浔河河面的感觉没变。
(四)中街路口
老街中街,如同它的“中”字,意味着中心和繁华,这种热闹给了小时候的我一次印象深刻的考验。
当时的供销社似乎在中街与西街的交叉口,围绕这个交叉口次第分布着一些杂货店,这就使这段不长的街道俨然成为老街的商业中心。农历逢二、逢五、逢八,便会迎来岔河街的“逢集”。这个时候四面八方的商贩和赶集的人会拥挤到这里,挤得不宽的街道几乎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比现在闭塞多了,大人管、带孩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尽心。我家虽然离街很近,但毕竟不是生活在街上,作为一个幼儿,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虚5岁那年,镇上南街的一个亲戚家添丁办酒席,家里人带我去祝贺,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事情,我就跟镇上亲戚家的孩子以及他们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耍,他们几个虽然跟我年龄相差不大,但常年生活在街上,对巷子里弄非常熟悉,哪条通哪条不通,哪条通往哪里,那肯定是熟悉的,可我不熟,于是跟着他们三转两转就转到了主街上。
那天恰好逢集,人多嘈杂,很快我就看不到他们的影了,也找不到回到大人那里的路,努力找了几下,还是不行,于是便慌了,站在中街的拐角处哭了,很多人便围观上来,问我家住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我哪说得上来……
有一个热心的阿姨,看我虎头虎脑的,神态似乎也有点面熟,便把我拉到供销社商店的门槛上坐着,陪着我说说话,安慰我,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也许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在我印象中总是觉得过了好久。突然间,看到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爷爷,像见到救星式的,我迅速地跑了过去,抱住他哇哇大哭起来。
其实,爷爷倒不是来找我的,家里人以为我跟那几个街上的孩子在玩,还没有发现我走丢。爷爷刚好要去中街北面一点的店铺去买东西,才路过这里。
那个时候的乡村,方圆数里,应该都是认识的,不像现在。那些人见到爷爷,彼此本就熟悉,就告诉了爷爷发生的事情。爷爷赶忙安慰我,也谢谢各位街坊。
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天的场景还依旧清晰,每每路过那里,都感到有趣、有情。如果那个场景迟后几年,会不会遇到人贩子,从此被带得远离他乡,换了一种人生。我想谁也不敢打包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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