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4日之前,對於許多四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雷抒雁這個名字是陌生的。而一夜之間,雷抒雁的名字,連同他三十多年前的詩歌以及近年的作品,突然成為網上的熱點。這一切,源於雷抒雁的突然去世。
歷史總是如此相似。三十年前,雷抒雁這個名字,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尤其是在思想界、文化界。1979年,雷抒雁創作的《小草在歌唱》,現在讀起來,依然澎湃厚重,依然力量巨大。
雷抒雁曾說,他對生活最基本的理解,均源於自己的家鄉。那是一片怎樣的土地,才能造就如此敏銳,如此激情四射的詩人?
雷抒雁出生在陝西省涇陽縣一個普通農家。“故鄉屬於成年人,如同柳樹扎根在河邊,相思在血管裡扎根。”故鄉,是雷抒雁詩作中反復詠唱的主題。鄉音、鄉情、鄉思,是他詩作中常見的意象。
雷抒雁去世后,其生前朋友、同事、讀者等紛紛通過各種方式表達哀思。2月19日,我在萬壽賓館偶遇從陝西赴京送詩人最后一程的鄉親。滿口秦腔的陝西鄉黨,說起雷抒雁在家鄉的故事,滔滔不絕。
雷抒雁的表弟說,表哥經常帶他到村裡倒塌的寺廟裡玩。“我在玩,他在翻石塊,讀石塊上的字。老家文物多,墓碑處處可見。表哥愛琢磨墓碑上的字,有時還會讀上幾句。這個印象我非常深刻。”
雷抒雁對陝西傳統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陝西省廣電總局宣傳處處長黨昊感嘆,雷老師多次說過,陝北信天游很有名氣,而陝南民歌一點也不亞於陝北,卻沒有好好推廣。讓陝南民歌廣為傳唱,是雷抒雁多年的夙願。
雷抒雁家鄉的朋友都知道,對故鄉美食的熱愛,已成為他極為鮮明的一個特征。去年,雷抒雁生病,二十天米面未進。病情緩和后第一次吃東西,就是老鄉牛宏寶給他送的羊肉泡饃,第二次吃的是家鄉面條。
在雷抒雁的名篇“舌苔上的記憶”裡,他用深情的文字解說對家鄉美食的偏愛:“那是在你飢餓時,或者在你的成長期裡,某種飲食以它獨特的滋味突然的闖入,或者是經常性的光顧,刻寫在你的舌苔上,濡染了你的味蕾,使你有了一種與生俱在的感覺記憶。”“無論是一次嗅覺、滋味或食物形狀的提醒,甚至是一次偶然的語言暗示,都會使那口味的記憶怦然驚醒,涎液難禁。”那些在有些人看來難登大雅之堂的胡辣湯、臊子面、羊肉泡饃,對雷抒雁來說卻是至高無上的美味。正如他所說:“往事、鄉情。我是用舌頭一點一點貪婪地品嘗它的滋味。” 去年“舌尖上的中國”紀錄片風行大江南北,可我總覺得,雷抒雁“舌苔上的記憶”依然無法超越。
雷抒雁對家鄉的草根詩人特別提攜。有一次,雷抒雁到西安,特意與黨昊一起到臨潼看望一位農村老師。這位老師一個月收入不到1000元,非常喜歡寫詩。雷抒雁特意給這位老師買了一箱蘋果,還帶了其它一些東西。老師見到雷抒雁,激情得話都講不清楚。中午雷抒雁還請這位老師吃了飯。雷抒雁說,農村的老師,收入很低,卻愛寫詩,這是多麼有理想的人啊!我經常心裡惦記著他們,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鼓勵他們。
雷抒雁到陝西,程寶遜經常陪同到處轉。雷抒雁曾告訴他,一般早上六點他就起床看書創作,八點上班前就能完成一篇初稿,晚上下班到家再修改。一早一晚,他的時間就是來的。程寶遜動情地說,雷老師雖然隻活了七十一歲,但他干的工作,讓他的生命超過一百歲。
程寶遜與程曉遜是兄弟倆。2003年,程曉遜在咸陽的陶瓷廠陷入困境,廠辦子弟學校的門樓壞了,需要重修。程曉遜給雷抒雁老師寫信,請他為學校題寫校名。雷抒雁老師欣然題寫了“咸陽陶瓷廠子校”幾個大字,寄了過來。從此,學校生源大幅增長,以往隻有三百多學生的學校,現在已有1000多人。
陪護雷抒雁多年的表妹前些日子告訴鄉鄰馬林帆說:“我哥說,待稍稍好點,還要再回陝西去……”
與雷抒雁長達五十五年的摯友馬林帆在悼念文章中寫道:“抒雁,對於生,你曾是如此執著地將其牢牢地攥於自己的掌心之中,不曾有過一霎的放棄﹔對於生你養你的家鄉故土,即使在危難之際,你也一樣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遺忘啊!這就是你,一個自廣袤豐腴的關中平原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的杰出的中國詩人,一位中國新時期詩界的領軍人物,一面高高飄揚在中國新詩疆土上的嘩啦掣動的大旗,一位將信念和奮進的標幟,直插上當代中國文明高地的手握詩筆的戰士!”
斯人已逝,留下的是傳奇和回響。馬林帆認為,在咸陽,在涇陽,怎樣估價雷抒雁在家鄉的示范作用都不為過。抒雁的作品、作人、作為,必將影響家鄉的后人。
雷抒雁的名字,注定會被家鄉的人們不斷提起,也注定會進入更多的中國人、外國人的精神視野。雷抒雁及其激蕩心靈的作品,時間無法湮沒其價值,隻會被未來一次次証明。(游寰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