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雷抒雁：記憶比石頭更堅固

　　【一種追思】

　　雷抒雁

　　（1942.8.18∼2013.2.14） 陝西涇陽人，當代詩人、作家。成名作系紀念張志新而寫的長詩《小草在歌唱》。曾任《詩刊》社副主編、魯迅文學院常務副院長。先后出版詩集《小草在歌唱》《父母之河》《踏塵而過》《激情編年》等。

　　最早知道雷抒雁老師是從《小草在歌唱》開始，一首三十幾年前的詩歌，寫給張志新的。當初我讀到這首詩歌，隻有兩個字，感動。而我差不多每年都會重讀一下有關於張志新和她同時代人的文字，每次讀來都讓人心酸。

　　詩歌裡很多句子讓我不斷地警醒著自己，“昏睡的生活/比死更可悲/愚昧的日子/比豬更骯臟”“竟睡得那樣死/像喝過魔鬼的迷魂湯”。“魔鬼的迷魂湯”是至今認為對那個時代的悲劇最深刻的認識。那個年代之后出生的我，常常會反問自己，面對不同形式的“魔鬼的迷魂湯”，是否能夠保持真正的足夠的警醒，我會不會成為一個昏睡的人，過著昏睡的生活。正是這首詩，讓我記住了雷老師，一個為小草歌唱的詩人，一個反思者。雖然這首詩歌給我的印象是熱鬧的、高聲音的，屬於歌唱者那種激情而又充滿活力的，但是對“魔鬼的迷魂湯”的反思讓我對雷老師有了另一種感覺，他是個有著沉思氣質的詩人，一個智者，凝重而深沉。

　　去年，隨團參加由中坤集團在伊斯坦布爾舉辦的亞洲詩歌節，與雷老師同行十來天，似乎印証了自己的感覺。雷老師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年近七十，在他的身上有年輕人的活力與自信。他幽默而豁達、開朗。有他的地方是快樂的，給國外詩人同行們留有極為深刻的印象。看到他與國外詩人的交流，我想起那首《小草在歌唱》，那種激情的聲音，感覺他自來內心深處的熾熱、樂觀與豁達。

　　后來，讀到雷老師一些散文與隨筆，“記憶比石頭更堅固”，這是雷老師的另一句話。它深入到我的內心，它讓我想起《小草在歌唱》中對“魔鬼的迷魂湯”的反思。從小草在歌唱到記憶比石頭更堅固，它們構成了我內心中的完整的詩人雷抒雁的形象，屬於那一代人完整的記憶與烙印。很不幸，我們正在忘記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演著的荒謬往事。“魔鬼的迷魂湯”用另一種方式出現，悲劇重演。

　　這些年，面對現實的種種，我常常會想起雷老師詩中寫的“魔鬼的迷魂湯”，並且告訴自己，要記憶，不要遺忘，要反思，不要盲從，要警醒，不要狂熱，要真相，要有尊嚴的生活，不要過得愚昧，不要過比豬更骯臟的生活。是的，幸而有詩人為我們保留了記憶，為民族與歷史保留了記憶。雷老師就是這樣一位詩人，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詩歌記憶著我們的過去，他不斷地告訴我們記憶比石頭更堅固。

　　得知雷老師逝去時，一位朋友給我的短信：小草停止了歌唱，雷抒雁老師去世了。我第一感覺是小草不能停止歌唱，沉默者弱小者需要雷老師這樣的詩人發出聲音，需要歌唱。我打開電腦，找出《小草在歌唱》，想起那個沉思者，那個歌唱者，那個開朗而樂觀的前輩詩人。

　　□鄭小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