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论苑:被遗忘的芍药--文化--人民网
人民网>>文化>>本网原创

作家论苑:被遗忘的芍药

陈奕纯

2012年12月19日08:39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手机看新闻

  芍药首先是一味药,中国的一味中药;其次是一种草,可以治病的草;最后才是一种花,香不过莲花的清远,艳不过牡丹的华贵,但她的美却是大写意的,我觉得远远在莲花和牡丹之上,可是,为什么很少有人提及她呢?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的一种美。那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从北方返程,友人相赠一植物根茎,一根多瓣,瓣瓣如霞,拥抱在一处,好像一朵盛开的红莲花,然而一问,才知道是芍药的根茎,可入药;花呢,也可以晒干泡茶。这么漂亮的植物根茎,仿佛一块玲珑无比的美玉,埋在地下,岂不是可惜了这份上帝的礼物?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友人告诉我,芍药最美丽的部分不是她的根茎,而是她的花朵,如果看见了她的花,你一定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的大美!我半信半疑地把她埋在了小区花园的一个角落,期待着友人这番话不会骗我。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长出第一枝嫩芽的。那个早晨,我看见小角落里的泥土堆里,冒出了一片红红的尖尖的小脑袋,远看如同竹笋形状,但没有薄薄的笋衣,秸秆也比较水嫩。不几天,那些小脑袋开始长高了,变长了,秸秆上生出了密匝匝的芽头,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小芽头们也是红色的,或褐红,或鲜红,或绯红,或水红,争先恐后,抢着朝上长。大约十来天的光景吧,红红的芽头们渐渐地向绿色过渡了,是那种墨绿色,然后是油绿、碧绿、嫩绿,蛋黄绿,直到芽头越长越高,我才发觉这芍药花的枝枝叶叶,原来可以是绿的,根本不是红的,更不是什么红药水染红的。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打开第一朵花儿的了。每天下楼散步时,我的目光总爱往花园的方向瞟,希望能一眼看见她,除了一小丛碧绿之外,很难分辨出哪是叶哪是草来。我只有默默走近,看看她的长势如何如何了,好像只有这样,自己才稍稍心安一点点,看看叶子的脉络走向,摸摸每一叶片的肥厚,然后凭借手感和植物的潮湿度,判断她下周的未来前景。芍药的美丽模样,事实上,除了在电视上、画册里,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真实娇容。一个午后,我匆匆经过小花园,随便那么一瞥,竟然看见了一个小红点似的花蕾,也许因为之前的期望值过高,心底竟然没有一点惊喜感,谁知几天后,一团红,宛如雾,一瓣一瓣地打开,一缕一缕地吐着香气,水灵,透明,不浓不淡,似曾相识,让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当晚,我把芍药花开的经过,在电话里给北方的那个友人,细细地讲述了一遍。没想到他比我还要兴奋,一个劲地说,开了就好,开了就好……好像在那萧瑟的北方,他也看到了顶着水珠的红芍药花。

  记不清那棵芍药究竟开了多少朵花儿。在广州这样的南方城市,整整一个夏天、大半个秋天,她都在一次次怒放,一次次枯萎,再一次次坚定地怒放,彰显着她的美丽。自然,我也没有辜负她的热情,无数次流连在那个小花园,且不厌其烦地向四邻们介绍她的名字、她的医药价值,解释她和牡丹是同一个祖先,知名度之所以太低,是因为她的美太内敛了,也太安静了,在这个张扬个性、广告漫天飞的时代,她太容易被我们遗忘掉了。

  我记不清我的芍药是怎样消失的了。印象里,是一个特别无所谓的黄昏,我发现她所有的枝叶都没有了,草地上一片狼藉,有新土慌乱翻过的痕迹。很显然,她被人薅掉枝叶,连根挖走,不知是丢进了垃圾桶,还是移植到了哪里……

  我翻来覆去地整理着养育过芍药花那抔温润的土,总想找出点什么。试想,如果她是牡丹的话,她的境遇会是这样吗?小区的物业会不会开辟一块领地为她“专用”,比方说竖立一块“请不要掐我”之类的温馨提示,即使被哪个爱花之人挖走,用一流的花盆、花肥、米汤伺候,她适应得了吗?她在温室里还会开出那一团团红红的花儿吗?

  这些年,我有太多太多的记不清,这株芍药的细枝末节也在时间里渐渐远去,但每每走过小园儿,总有一种牵挂挥之不去。华丽之中的素朴?还是繁盛之间的孤寂?打开画本,她的枝叶在我眼前又一一散开,我画过芍药洗尽铅华的姿容,梦过她在风中一朵花蕾一朵花蕾地绽开……依旧对她的突然蒸发耿耿于怀。也许今生,我如果不去如此一点一滴、一笔一画地写她,如果仅仅是我笔下一种陌生植物的话,她真的是毫无灵魂、毫无气象可言了。想一想我们的一生里,有多少美丽擦肩而过,有多少灯花守候到老,错过了只是错过了,悔过了只是悔过了,这是很多人事后发出的喟叹。

  这个世上,遗忘是一种无意识的小动作,而弯腰捡拾起那些“遗忘”,往往也是人生中有价值的细节,也可能是最伟大的转弯处。

(责任编辑:黄维、许心怡)




24小时排行 | 新闻频道留言热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