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纸牌屋》：“除了剧情还是剧情”

　　原标题：“除了剧情还是剧情”

　　“杀戮开始了”，这是《纸牌屋》主人公弗兰克的一句台词独白，自然也无妨用来指代电视剧行业的竞争状态。

　　除了“杀戮开始了”，弗兰克在《纸牌屋》第二季中还有一句独白：“通往权力的道路上布满残骸”，这些正是对白宫、华盛顿乃至美国政治角逐中的尔虞我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残酷无情的生动写照。同时作为电视剧，这两句台词又是对于它的故事情节的最好概括。《纸牌屋》正因为“剧情设计引人入胜”，成为第一部夺得“艾美奖”三大奖项的网络剧。

　　因此必须清醒认识并且始终记住的是——对于电视剧而言，除了剧情还是剧情！事实上，不管是网络视频也好，频道播出也好，电视剧说到底，是一项“内容产业”。

　　美剧以及好莱坞惯用并且屡试不爽的手法，就是主人公一开场就遭遇命运的困局乃至失控。

　　在我看来，《纸牌屋》叙事制胜的地方，至少有二处。

　　首先是它甫一开局，即以通常的人性欲望，促成了观众的“角色代入”。弗兰克是众议院多数党的主席或称召集人，俗称“党鞭”。他在民主党的总统竞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新总统一上任，就撤消了任命弗兰克为国务卿的事前承诺。当然在一番感谢赞扬之后，总统的说词不外乎是弗兰克在党鞭的位置上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作为老同志一定能够服从大局之类。这个时候的弗兰克虽然不动声色，却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这个始终敏感意识到自己是从南卡罗莱纳的一个小地方走出来的人物，对于这样的挤兑和伤害尤其刻骨铭心。然而另一方面，弗兰克这样的人物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又正说明他有着不凡的身手和顽强的意志。这个时候的弗兰克很容易使人联想起《红与黑》中的于连。于是布局开始了，行动开始了，杀戮开始了，好戏开场了。

　　弗兰克的心理和行为当然不够健康，不值得提倡。但是无庸讳言，观众从一开始似乎就因“人同此心”而认同了这个反派人物，并且饶有兴味地要看着他成败究竟如何。弗兰克的扮演者凯文·史派西在受访时甚至表示：“我觉得剧中讲的是人性的本质。”

　　美剧以及好莱坞惯用并且屡试不爽的手法，就是主人公一开场就遭遇命运的困局乃至失控。如另一部脍炙人口的美剧《绝命毒师》中的化学老师沃尔特忽然被诊断患上了中晚期癌症。十六岁的儿子残疾并有智力障碍，妻子怀了孕，房屋贷款尚未还清。本来沃尔特下课以后就去车行收银洗车，虽然颇受屈辱，为的也是能够有些收入聊补家用。到了这个时候，回顾沃尔特的一生，实在“悲摧”。当年他的才学发明被背叛的女友和同学窃取，他们以此开公司发了财并且结了婚。他的忠厚老实在现实世界里只是窝囊无用的别名，甚至儿子都知道，有事情去找当着缉毒警官的姨父而不是找自己的父亲，而好妻子斯凯勒也会去另找一点情感的慰藉。但是沃尔特深爱自己的妻儿和家庭；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又绝望困顿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强项”，他可以制造顶极的冰毒。于是他行动了，他要用人生的最后一点时间，给妻儿留下一笔钱。

　　然而制毒，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罪恶，都是犯罪，观众不能自已地牵挂着沃尔特。制毒贩毒，凶险万端，观众急切地要看看以沃尔特这样的为人和性格，他的不归路将怎么走。于是，就故事情节的层面来说，“杀戮开始了”。正是这样的综合因素，致使《绝命毒师》一度成为全美电视剧收视的第一名。

　　也许有人会说，这都是得益于题材的独特性。但是我认为，题材的先天优劣几乎可以忽略，实际上它们各色各样，各有千秋，关键是讲故事的能力。中国优秀电视剧《潜伏》、《亮剑》、《甄嬛传》等等，同样脍炙人口，只是类似品级的作品亮相的频率太低，与我们会面的间隔时间也太长了。

　　事件之外的“人与人斗”，是电视剧堪称好戏的重要元素。故事展开得惊心动魄，而勾心斗角、情感变奏的人事纷争，更使剧情一波三折，峰回路转，别开生面。

　　《纸牌屋》的第二个值得品鉴之处，是它情节的张力，既在严谨的逻辑，又来自于人的对抗。就电视剧有叙事的要义来说，这正是所谓“人与人斗，其乐无穷”。剧中的诸多情节，除了事件本身的铺陈，它们同时展现的，又是各色人物之间手腕、心计、意志的较量和对抗。在弗兰克面前的道路上，没有菜鸟，没有省油的灯。一局一局，一仗一仗，在交换、要挟、恫吓、算计之中，以棋逢对手增加紧张强度，而这在电视剧中产生的，往往就是“扣人心弦”的效果。

　　总统提名了国务卿，弗兰克翻出了此人曾经在以色列问题上的大嘴巴言论。其时一个从小地方来到华盛顿打拼、租居陋室却很有心计和搏出位野心的实习记者佐伊，仅仅从一幅照片中弗兰克睥睨准国务卿的眼神中，就嗅出有文章可做。而弗兰克恰恰需要没有资历没有背景，从而可以隐藏自己的媒体爆料人。接着，被提名人就在媒体穷追猛打下，黯然退出。一下子出名的佐伊在与弗兰克的全方位包括肉体的交换中，不断索取更加劲爆的内部消息；当其咄咄逼人的姿态成为一种要挟和威胁的时候，她就突然地死于非命了。在弱肉强食的政治丛林里，佐伊不是兔子是狐狸，但是她最终面对的，仍然是狮虎猛兽。弗兰克与妻子克莱尔同样有着利益志向的冲突，弗兰克一夜未归，克莱尔只问了一句：“是那个女记者”？克莱尔也有自己的摄影家情人，弗兰克一样心知肚明。但是在更大的政治利益面前，克莱尔与弗兰克紧紧联手，以至于不惜坑害了自己的情人。

　　事件之外的“人与人斗”，是电视剧堪称好戏的重要元素。如另一部脍炙人口的美剧《国土安全》中的海军陆战队员布洛迪被基地组织拘押八年，获营救时，其实已经被基地组织策反，中情局女特工朱莉对“英雄”的怀疑被斥之为“有病”以致被从中情局除名，她自己也以为自己有病。真相大白以后，朱莉再对之进行策反。故事展开得惊心动魄，而勾心斗角、情感变奏的人事纷争，更使剧情一波三折，峰回路转，别开生面。

　　当然，《纸牌屋》的剧情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到了第二季的后半部，弗兰克政治运作的手段，仍然是两面三刀，要挟交换，似乎让人觉得有点雷同，不够花样翻新。此外，弗兰克一方面是在对抗中赢得胜利，但是他的逢凶化吉、克敌制胜、过关斩将，毕竟有点“接二连三”了。特别是最后他设局造成财阀斯塔克入狱、总统辞职，而他自己以时任副总统的身份顺位接任总统之职，终究有点“编剧意味”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纸牌屋》毫无疑问地是一部出色的网络电视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电视剧终究是一项内容产业。

　　直观形态的电视剧艺术，最关紧要的又是什么呢？真实，或者是让观众感到它真实。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实际操作竟然总是非常艰难。

　　有了好的故事，好的剧情，一部电视剧未必一定成功，它们还需要以影像音响的直观形态予以呈现和表述。锅灶食材都准备齐了，事情就全盘交到了最后掌勺的导演和演员的手里，要看他们的能耐和功夫，别人都插不上手了。电视剧的拍摄，大体是它整个完成的最后一环；但是它却又是要最早接受观众和市场验证的部分。拍摄呈现的部分搞砸了，再好的故事和剧情也没有用。

　　那么，直观形态的电视剧艺术，最关紧要的又是什么呢？真实，或者是让观众感到它真实。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实际操作竟然总是非常艰难。

　　在《纸牌屋》的剧照上，弗兰克的扮演者凯文·史派西是一张熟悉的脸，因为他在各种美国大片中，出镜率很高。凯文·史派西的演技的确炉火纯青，整一个明星范。在担纲弗兰克一角前，凯文·史派西放下明星的架子，花了很多时间和很大的精力，深入华盛顿政坛体验生活。他不仅多次跟随着国会两党的党鞭，观察他们的日常工作，还仔细提问了解了有关党鞭的许多问题。在《纸牌屋》第一季上映之前近一年的时候，他在白宫记者协会年度晚宴上专程去聆听总统的讲话，他说：“我就是来体验体验华盛顿。”做好了充分的案头工作，将弗兰克与凯文·史派西融为一体并且进入拍摄的时候，我感觉到凯文·史派西几乎是一脚踢开了所有理念认知的东西，完全回到了生活的状态当中。这个时候的弗兰克议员，也就是“凯文·史派西议员”了。

　　然而我始终认为，乔木总是生长在森林里而不是在荒原上，明星不是鹤立鸡群，崛地而起的概念，他是一个表现气场和语境的产物。《纸牌屋》由著名导演大卫·芬奇执导；看着整个片子的呈现水准，特别是对于虚构之假定性与影像“真实感”的融合拿捏，就知道这位导演的“著名”决非浪得虚名。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