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刘功虎
上世纪70年代后期,国家下达任务,编撰一本普什图语汉语词典。普什图语是阿富汗官方语言。由于种种原因,这项任务被国家遗忘,词典草稿一度被束之高阁。编撰者、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车洪才不忍心血白费,退休后设法完成全部初稿,年内出版在望。
车洪才从接到编写任务,到今年词典即将出版,时间跨度整整36年。
前日,记者辗转联系上77岁的车洪才,他说,编这本词典是承接国家任务。尽管完成70%的时候没办法继续下去,多年来也没人再过问这个事,但他不甘心,发愿要把“国家任务”完成,“普什图语虽属小语种,但这本词典是开创性的,早日让词典面世很有益处”。
原以为两三年就可完成
1975年,国务院召开全国词典工作会议,决定花10年时间出版160种中外语文词典,包括《普什图语汉语词典》。普什图语主要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西北部使用,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学习这种语言的不到100人。
1978年,商务印书馆把《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编写任务交给了车洪才。在此之前,车洪才曾被国家抽调赴阿富汗学习了3年普什图语。回国后,他先在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教书,后去了国际广播电台普什图语组。
接到任务后,车洪才和他以前的学生宋强民以为“两三年之内”就可完成,一起脱产编写。他们在北京广播学院5号楼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以一本从俄语翻译过来的词典为蓝本,进行编纂工作。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中国政府拒绝承认苏联扶植的卡尔迈勒政权,中阿关系恶化。上级对词典的过问开始减少,只有商务印书馆的一个编辑每大半年询问一下进度。两人仍默默坚持,一个译单词,一个抄卡片。1981年,他们整理出10万张卡片,装满了30多个木箱。
就在这一年,学院调派车洪才去开设广播电视函授班。5年后他又被外交部借调去巴基斯坦大使馆。那些卡片在外语系办公室锁了一年,一度被装修工人拿出来铺地上睡觉用。车洪才很痛心,将卡片搬回了家。
没多少人还记得这项任务
车洪才从巴基斯坦回国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项“国家任务”。2000年,编写词典的搭档宋强民去世。
北京广播学院近年恢复了小语种专业招生,已经退休的车洪才被返聘担任普什图语教授。中阿两国交往日益频繁,普什图语需求越来越大。2008年,已彻底离开教职的七旬老人车洪才叫上参与过编词典的老同学张敏,决定着手完成未了的心愿。
那些卡片随他搬家多次,后又被他儿子腾挪到在厦门的公司。儿子找来员工帮忙,4台电脑、五六个员工轮流输入,“他们主要输中文和注音,普什图语还得我自己输入”。同时,他们将过去总结的词条重新校对一遍,并添加新词汇。这样又花了4年多,到了2012年初,全部初稿基本完成,共计5万个词条、250多万字。
去年底,车洪才决定到商务印书馆去交稿。印书馆编辑室主任张文英很吃惊,跑去资料室查档案,证实确有过这项“国家任务”。很快,商务印书馆再次立项,按合同规定,词典将在年内出版,每千字稿酬80元。
【记者手记】
珍稀的“轴”劲
车老的故事由最近一期《人物》杂志率先披露出来,文章作者王天挺向记者介绍情况时,透露了一个细节:车洪才发现装修工人翻出两抽屉卡片铺地上睡觉时,发了一通火:“你们这是犯罪!”
编这本词典,车洪才没从国家拿过一分钱,评职称也没有靠过这项工程。老人告诉本报记者,他之所以这么执着,全因认定“人一辈子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否则就白活了”。编词典最初是“国家任务”,到后来变成了他的个人心愿。
“我心里有底,我编的东西的分量我知道。”车洪才说,“外交工作我也能做,别人也能做,但是词典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编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编的。”
36年时移世易,中国遭遇了不折不扣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其中转变最深刻的也许要数人心,人们行事普遍求快,尽可能捕捉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车洪才老人之所以让人唏嘘,在于他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可能被视为“痴傻”的“轴”劲。不管时代风云如何变幻,他信守承诺,也坚守着可能被人遗忘的价值,这种坚持无疑是社会珍稀的品格。
词典就要出版了,记者为车老开心。这本词典的使用者可能有限,但车老赋予其中的精神,影响的一定不只是使用它的人。记者刘功虎
(来源: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