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差钱的年代，我们怀念杨洁什么？

　　昨天，杨洁导演的告别仪式在八宝山举行，她在电视剧《西游记》中打造出的明星和喜爱她艺术的观众都赶去送老人最后一程。

　　杨洁去世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如何克服资金、技术的困难，经历不止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为中国几代观众留下一个消磨暑假的好作品，过去三十多年依然让人愿意一看再看。在影视业高度发达的今天，在一部电视剧投资动辄就几亿元的今天，人们怀念杨洁什么呢？

　　今天说86版《西游记》的成功，当然首先要归功于优秀的文本，正是因为有小说《西游记》这样的皇皇巨著，才谈得上成功的影视剧改编。《西游记》原著提供了一个庞大的、极具想像力的世界，相比之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电视技术就显得太落后了，但杨洁和她的同伴们依然竭尽全力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尽可能接近原著的世界。你无法想象，天宫里腾云驾雾的神仙猴子是滑着滑板在干冰里滑行，一个眩晕的镜头是靠摄像机和演员逆着方向旋转实现的。

　　为什么86版之后，我们的科技手段越来越好，资金越来越充足，但再也拍不出那样让人难以忘怀的《西游记》呢？今天看固然有当时娱乐产品相对稀缺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电视剧《西游记》创作者在最简陋的条件下，穷尽各种手段创造出超越当时观众认知的作品，带领观众进入一个“原来可以这样”的世界。所以说86版《西游记》的成功并不是说它的技术有多成功，而是他们的努力，让观众尽可能逼近了吴承恩笔下的世界。

　　我们称杨洁为艺术家，现在我们更愿意把她的同行称之为影视从业者，因为他们中间像杨洁那样的人太少了。现在在中国影视行业赚钱似乎并不难，只要有好项目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但问题恰恰出在太有钱了。在北京国际电影节科技论坛上，著名制片人于冬说，中国人现在不差钱，什么都可以买买买，世界一流的电影技术公司可以买买买，世界最好的拍摄机器可以买买买。

　　不差钱的年代，的确可以缺什么买什么，但有些东西却是买不来的。

　　我们看到电影《长城》里，张艺谋请来世界上最好的特效制作机构、好莱坞最优秀的编剧，但他们对饕餮的理解和刻画，并不是基于中国文化血脉的形象，扁平而单薄的怪兽似乎与哥斯拉、恐龙、巨型蜥蜴也没有太大区别。在炫目的技术、技巧背后是巨大的文化和情感空洞。因此在86版《西游记》面前，集结了各种“最好”“最优秀”的《长城》依然不堪一击。

　　两者之间差就差在那股子精气神上。前者是有责任感的中国艺术家出于对自己民族文化的骄傲，致力要呈现出它最好的状态；对后者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生意，要想赚钱就把赚钱的要素都凑齐了不就行了？

　　影视行业的确是生意，但它不仅是一门生意。它不但可以赚钱，同时还因为关系着国民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构建，要求从业者必须有相应的社会责任感。但今天我们有些影视从业者却疏忽了自己的责任，失去了长远的目光。他们只看到眼下是挣钱的好时机，就偏爱走捷径。他们要找流量明星来演那些有流量的IP；看到好莱坞大片好卖票就一拥而上，国产小众影片的制片人只能下跪求排片；看到3D比2D票价高，就甭管什么片儿都上3D版；看到国外的综艺节目受欢迎，就把版权买下来，还得几家抢着买，把几百万元的版权费炒到上亿元……

　　挣快钱，走捷径，一时之间固然得意，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对整个行业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