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加缪讲:要了解一座城市,要了解那座城市里的人们的交往,纠葛与死亡。从中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的传统来看,乡村经验远远强盛于城市经验。不知是否恰当,我以为,未来估量一个国家文学水平的高下,比拼的一定是关于城市经验的小说。《繁花》往大里说,它建立了一座与南方有关与城市有关的人情世态的博物馆。
——程永新
《繁花》恰到好处,表露了上海方言的质感,又不是很浓,技巧方面很到位,虽是短句,但内在韵致的节制,有温婉、柔软的一面,不是很强、很烈。很多场景,通过几句话描述就下来了,整个小说看不到很大的高潮,看不到戏剧性的夸张,但每个场景背后都有很大的韵味,这小说一方面想还原上海几十年的生活史,日常生活史,另一方面又把很多重要内容通过日常生活来处理了,背后有很大的弹性。这是一个表面上很好看,但内部很复杂,令人值得进一步思考的作品。
——洪治纲
上海的作家、批评家呼吁过,如何写出真正上海味的作品,曾经做过很多努力,但从没想到这次没人组织突然冒出一个东西。《繁花》恢复了小说原来的连载传统,这种状况已失传很久了,报纸连载小说都是写完以后、审查完再连载,不是写完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写,他是这种状况下写出来的,这可能和我们小说最初诞生的形式还是有一点关系。
从来在上海,一部作品没有那么多人或者是业内或业外,男人或女人,当然女人更多,都那么喜欢这部小说,我觉得用喜欢这个词比较确切,小说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让人喜欢,我们真的有了这么一本小说让人喜欢。小说让人喜欢,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当然很多批评家可能不太喜欢这个标准。
——程德培
《繁花》好是好,但没有一个整体的结构,一个贯穿的主线。当然也可以说,是读惯这一代小说后的不适应。《红楼梦》的结构似乎也是,没有主线,没有高潮,我们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关于结构与主线,两种观点相持不下,没有一方能把另外一方战胜了。我想这事情以后都没有能说得清楚的,这样写好是不好,没有明白的说法。
——郜元宝
《繁花》这样一种叙事方式,确实回应了我们的古典和传统,但在我们这个时代对于这种叙事方式的使用,又是蛮现实的一件事。小说整个看下来,还是中国古典小说这样一个大致的情感调子,把人生比附于自然的盛衰、荣枯、盛极必衰,最后万物凋落的局面。当然这是对传统一个非常有力的回应,某种程度上讲,中国人可能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就是这么感受生命,甚至就是这么感受生命的意义和虚妄、虚无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有非常真实的一面。我过去讲《红楼梦》,说《红楼梦》的了不得之处,在于它能够无限地实,但又能够无限地虚,到了这样的境界,是《红楼梦》的最高成就。在现代以后的中国小说中,得到《红楼梦》真正精髓的其实不是很多,应该说金宇澄是做到了。
——李敬泽
我觉得金宇澄的写作,让小说回到它初期的生产样态。因为连载,就有反馈有交流,群众的吁求会改变作品的走向,比如《远大前程》的结尾,狄更斯架不住观众的热泪重新给了皮普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个人觉得金宇澄的这个状态美好极了,这让他的所有表达都极为松弛,但又无比精确,一个表征是,他的小说中,很少使用“的”。你去写上海的作品中找找,满眼都是“的”,因为要说清楚上海必须使用很多形容词。金宇澄的上海和他的写作之间不需要“的”,这是生活对他的馈赠,体现在作品中,就是独一无二的品质。第一次,上海找到了不需要形容词没有一点点隔阂的代言人。
——毛 尖
这小说看起来很散漫,不是网络小说那种随便写了堆在那,回到文本时非常认真的那种。包括60年代的故事、90年代的故事,都能从中看到作者的意志力。他把自己放到一个很低的位置,用上海方言,但是又不完全是,纯上海方言拷贝到文本上不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说,作者是动了脑子。
——路 内
《 人民日报 》( 2013年09月04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