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文體的分類越來越困難。比如,紀實文學與報告文學的關系、雜文與隨筆的關系等等,就沒有人能說得清。散文的特色或者說散文的定義呢?
思想
散文不直接以敘述和提煉思想見長。思想即主題,她不是直接地展示主題。散文的思想是潛在的、隱性的,是和風與細雨,潤物無聲的狀態。隱藏、內斂、細微、輕巧,在文章的內涵上,給人以張力和激蕩。散文可以從所呈現的人情事理中,滲透書寫者的精神情懷,讓閱讀成為巨大的精神享受,得到共鳴與應和。其主題或思想,不因為她隱匿地表達,或者輕盈地滲透而缺失。不因為她的精巧細致,不因為風花雪月和個人情感的表達,而減少其主題的厚實與深度。
現在的問題是,有多少散文在思想主旨上讓人感動,撞人心扉,啟人心志,令人感同身受而共鳴呢!沒有思想的文字是六神無主的軀殼,如散兵游勇不成陣勢,沒有力量,沒有深度。時下散文的思想如稀薄的空氣,難以捕捉。不少紀念性的文字,不少趕時髦的歌頌體的文字,不少紀游式的報道文字,其內涵蒼白,內蘊寡淡,難以卒讀。這類文字,有,等於沒有。
情懷
為人者多情懷,為文者亦然。無情無義,其人不可交,其文味同嚼蠟。
文字的鮮活與沉寂,有味與乏味,關涉到情懷。情懷是大愛,是善,是真,是內蘊品質,為文章流芳遠行的關鍵。緣情而文,作文之法則。文章者,境界之不同,亦是情懷的高下之別。情懷高致,其面貌可愛﹔高情大義,其風華自雅。關懷弱者、敬畏自然、尊敬長者、感念生命、尊重歷史、敬仰人文等,情懷使然。書寫生活、記錄思想、追慕前賢、期待來日,形諸文字方能顯現出高下優劣,其區分也在於是否以情感人,以義達人。
散文在時下數量龐大,勢頭不減。各類紙質媒體仍為大戶,各路作者老與少,名與無名,多有染指,網絡博客微博,壯其陣勢。但,如若仔細分辨,魚龍混雜,或可以濫且亂而名之。信馬由?,無所節制,小題大做,無病呻吟,成為疏離讀者的主因。
情懷是平實的風度,是高揚的精神氣象,也是一種人情世態秉持的尺度。她不輕浮,不急躁,不自戀,不乖戾,不虛偽。散文寫歷史、文化、民生,書寫情感,勵志抒懷。散文的情懷,實際上是對大地的書寫,對民生的關注。作文要有溫度,溫度是情懷的體現。與大地和大眾精神相通,氣息相求。觀照平民人生,書寫生活艱難,展示大眾的精神追求和人生的期望,文章就能為讀者大眾青睞。
自由
寫作者精神是自由的。散文更是一種放鬆的心態下的文字表達。我想故我寫,我手寫我心,暢快直接的表達,本真求實的還原,寫人是其主體,寫別人或自己,折射人生歷程,開掘精神情操。散文寫人,真實朴實,不是渲染,不是炫耀,不是人物形象的標准畫像。
散文是最自由的文體。散文的包容,散文的自由,成就了她的氣象萬千,不拘法度,她的寫人寫史寫事寫情,寫當代寫過往,不一而足,讓文字自由地表達,放飛精神,直面生活,親近大眾,雅致清麗中有煙火味和泥土味。
她可以近距離地捕捉當下文化精神,顯示出書寫者對社會人生的敏銳感悟,可以犖犖大端地對於一個時代的萬千氣象進行文學描繪,可以對社會熱點進行文學透視,也可以從一個新的視角對歷史中的人與事進行打撈和挖掘,或可以精細地對某一社會現象進行切片似的描繪。她可以有宏大敘事的豐富,有寬大視野的開闊,有精致細膩的切入,有縱橫捭闔的豪放,有小橋流水的委婉曲折,有情感激烈的辨識與爭執,有情懷柔美的迂回與矜持。長河大波和小橋流水,都可視為散文的表達方式。
她不拘成法,無有法度。記,可以寫史,秉筆挖掘﹔賦,可以贊人,也可彈人﹔長,可以過萬,或成專題﹔而短,可以是一個事件剖面,一個人生的切片。長而有度,短而精微。主題廣泛,寫法多樣。求真、探尋、辨析、釋疑等,人生萬象,花鳥虫魚,皆成文章。
自由,是隨心,是放鬆,是輕快,是寬大,是暢達,是不懼不憂。文字的自由,終究是心靈的自在、精神的自由、情感的自足。自由放飛了散文的精神,開啟了她的遠行能力,但,如何讓散文的自由轉化為優質的文字,是當下散文不可忽視的問題。
語言
文學是語言的世界,作家是語言的魔術師﹔散文不是文學樣式中語言的極致者,卻也為大家高手們致力追求的文體。
為文有高下種種,但可從語言的精到或粗放,雋永或蕪雜,文野雅俗來區分。語言不專是一個表達技巧,而滲透著作者的情感成分、才學天賦,語言的優劣精蕪,是寫家與大家的分水嶺。
散文語言首先要精煉,流水賬式的枝蔓令人生畏,有如新聞報告式的淺近,也讓人生煩。常見語言枯澀,敘事拉雜,結構板結,寫人平淡蒼白如履歷表,說理像論文式的干巴,記事如新聞式的淺近,其原因是缺少靈動的筆觸,缺少深厚豐富的語言功力。時下,這類散文仍有很大比重。君不見,粗陋、淺直的文字,加上“官員造”的八股腔,令散文的名號大有污損。散文作為一種文學品種,其氣韻是語言之較量。當年魯迅、梁實秋、周作人、林語堂等大家的文章中,我們看到的不只是對於人生的特殊感悟,雅致的語言和精致的描繪也回味無窮。如果說情懷是其內修的話,而語言卻是一個顯見的外形,這也是散文大家們所注重的。眼下,文學界或多或少不太注重語言的修為,除了寫作者本身的能力所不逮外,也有彌散在創作中忽視語言而隨意作文的心態作怪。重視和講究語言,這本來不成問題的問題,竟成為散文以至時下諸多文學樣式提高水平的急務,說來,多少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