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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溫柔如謎的男人 用鏡頭征服世界

在處女作《推手》中,李安的審美味蕾已開始綻放出獨特的觸角。《斷背山》則用一段明淨雍容如涓涓流水的敘事,訴說著一場愛在禁忌與歲月之中的泅潛。
2013年03月22日13:58    來源:中國新聞網    手機看新聞

電影《斷背山》海報

這個溫柔如謎的男人,又一次用鏡頭征服了世界。

李安,李安。

沒有人知道,他還要帶給我們多少驚喜,在美國的文化語境下,將“溫良恭儉讓”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詮釋得這般精致。

當得知自己獲得第85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一向?腆的他終於開懷。只是那眼神裡,依舊漫溢著溫雅。

有人說,少年Pi身上,有他的影子。其實,對於李安,電影之路又何嘗不是一次篳路藍縷的漂流呢?他曾經說:“電影迷人的地方,就是迫使你把自己逼到快崩潰的時候,你就會看到一些新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很美的。如果你沒有那種痛苦,沒有把自己逼到那個快要發瘋的地步,它就不會出現,你可以到那個地步是非常幸福的。”為著這份情有獨鐘,他度過了六年不知所終的歲月,他當家庭“煮夫”,寫了很多劇本。然后,有了《推手》,有了《喜宴》,有了《飲食男女》。一場冰與火澆灌的夢之旅,就這麼席卷而來了……

“生活裡面有好多的感受,痛苦、快樂,我好想與你們分享,可是我不能。” ──《喜宴》台詞

在處女作《推手》中,李安的審美味蕾已開始綻放出獨特的觸角。他將目光投向困惑中的人們。這種困惑的構成並不宏闊,不故弄玄虛,甚至並不錯雜,更多的時候,只是社會的一個微末的創面。《推手》中的父親練得一手臻於化境的太極,但這卻像是一種反諷。太極蘊涵“平衡”的精髓,而父親的到來卻打破了兒子家的平衡。父親與洋兒媳婦文化的隔閡,使餐桌這一傳統家庭最熟稔的情感溝通場所變成矛盾集中噴發的場域。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妻子,兩難境遇讓兒子陷入了一種膠著狀態。最終,父親妥協,為了兒子一家的和諧,住進了敬老院。所謂平衡,竟是一種退避。

《喜宴》中父親的妥協,有更多的無奈與悲涼。那場餐桌上的爭吵,是影片情節的轉折點,亦是全片情緒的爆裂點。偉同、男友和“妻子”之間暴風驟雨般的英文搶白,母親在一邊的不明就裡,父親的緘默,共同構成了一個吊詭的場。語言的鴻溝在這裡折射的是人類關於理解的終極的隔絕性。傳統與現代,中國與西方,普世價值與私人情感,仿佛每一處人與人交往的際遇中,都有著巴別塔存在的可能。

隔絕在《冰風暴》中的表達則更加殘酷。那個冰風暴肆虐的夜晚,米基的死亡成為兩個行將分崩離析的家庭最后的救贖。那是一個傳統瓦解的時代,沒有什麼可以再為人們提供一種完整而篤厚的價值。在破碎的生活中,人們漸漸滑入了自己的異世界,甚至家庭聚餐也變成了一種浮泛的儀式,家族式的威儀與凝聚力不復存在。每個人都藏匿在不為人知的秘密裡,本應休戚相關的人仿佛被冰雪圍困了,在孤絕中聽不見彼此的叫喊。影片的結尾,本在漫長的等待后看見兒子平安歸來,泫然淚下。曾經的傷害與隔膜在這一刻仿佛被凍結。如此簡單的寬慰與安撫,卻擁有如此強大的情感力量。

依然戛然而止,依然意味深長,依然李安。他讓我明白,關於自我與他者的追問,是個永遠的命題。

“每個人心底深處都有一座‘斷臂山’,那可能是最黑暗的部分,讓我在拍攝時也經常感到害怕。” ──李安談《斷背山》

李安的視角從未離開過人。無論是群體與群體間,個體與群體間,或個體與個體間的撕扯,向內窺探,終歸是人與自我的撕扯。

於是,李安在影像間漸漸完成了一次“由外而內”的溫和轉向。如果說,過去的李安更鐘情於藉由集體性文化困惑中的一個片斷,來訴說人與他人,與外在世界的難以交接。那麼,《臥虎藏龍》之后的李安,便更加流連於對人性內部深淵的測度。

人性,便是臥虎、藏龍,是人在直面自己時,所粉飾不來的情、性、靈、欲。亦如李慕白那句醍醐灌頂的話:“一切都是人心的作用。”“心”便是“本心”,彼時的玉嬌龍,是那個剛烈的女子,但本心卻是敞開的。這種本心更偏倚於一種感性的存在。於是,與本心相處的不同方式,便構成了不同的人格。李慕白渴慕擺脫欲的糾葛,卻又畏葸“至道”所遁入的空寂,他陷入了一種擺渡在心內和心外的漂泊之中。如何真誠地對待自己?無解,也注定無解。李安鏡頭前流淌出的溫柔與節制,並不構成一種表達上的軟弱與中庸,相反,他對人性最幽深的一面的洞察,總是冷峻,而又鞭辟入裡。

《斷背山》則用一段明淨雍容如涓涓流水的敘事,訴說著一場愛在禁忌與歲月之中的泅潛。電影中磅礡而旖旎的斷背山,不啻為一處隱喻,它表征著一個“無法抵達的地方”。它甚至並不封存於Jack和Ennis的記憶裡,而是駐扎在我們每個人的私人世界。而愛情,往往牽動著私人世界中最隱秘而柔軟的一角。也許恰因為此,李安對於人性的探究,總執拗地藉由愛情這一切入口來完成。

“當你接受磨難絕望時,神一直在看著你,給你一個休息的機會,給你一點提示,讓你繼續走下去。”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台詞

這樣剛與柔、明與暗之間的交鋒,不僅激蕩於電影中人物的內心,亦洞穿於李安別致的敘事風格裡。李安的鏡頭在沉穩下,暗涌著噴張的情緒和深邃的思想內核。這一張力,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故事的開頭,是大量的鋪陳。而當Pi開始了海上漂流之后,節奏有了轉折。動物間的?殺,Pi同老虎的搏斗,洶涌的暴風雨,靜謐的食人島,白天分分鐘都縈繞著驚心動魄的氣氛,而夜晚的海面又旖旎幻麗如甜美夢境。最后,Pi上岸獲救后,老虎絕塵而去。故事若止於此,美則美矣,卻有落入窠臼之嫌。可孰料,Pi又道出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那個故事裡,沒有陪伴與希望,隻有殘忍的屠戮與赤裸的人性。這個故事如此振聾發聵,瞬間便將之前漫長而美好的記憶撕裂了。那所有的鋪陳,敘述中的每一個關節,都被賦予了隱遁的命意。在反思之余,我不得不嘆服於李安的敘事功力,他波瀾不驚的電影語言,始終力有萬鈞。

真相是什麼並沒有那麼重要。我們無須煞費苦心地証實第一個故事是幻象,它又如何隱喻第二個故事。最重要的,是影片的最后Pi對作家的提問:“兩個故事你更喜歡哪個”,這是我們的選擇。這些選擇構成了我們重塑世界的視角,構成了一種存在的方式和姿態。

我想起《十誡》裡的一則故事。小巴伯問他的姑姑:“上帝是什麼?”姑姑把他摟在懷裡:“有什麼感覺?”“感覺到你的溫暖。”“上帝就在其中。”這則小故事雋永而深邃的寓意,我深知自己終究參透不了。但讀到它時,內心卻那麼溫熱地一動。沒有人可以給上帝一個實存的解釋,但人們可以感覺它──“溫暖”,這就是它。

信仰的根柢,是一種對於美好的感覺的信奉。善、愛、溫暖、真誠……我們對於它們的眷戀,撐持著我們對其背后那超我的力量的信仰。這種眷戀,是一種赤子之心,亦是李安所說的“對純真的懷念”。沒有了這種赤子之心,神性亦無處附麗。

英國詩人西格裡夫 薩鬆寫道:“我心有猛虎,卻細嗅薔薇。”薔薇於李安,是一種不泯的情懷。有人曾問李安,做電影最重要的是什麼?他的回答是勇氣。你要有面對自己、解剖自己、去面對觀眾的一種誠懇的勇氣。勇氣,是神明賜予Pi最珍貴的禮物……

(責任編輯:王鶴瑾、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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