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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偈念君悼抒雁

忽培元

2013年04月08日17:32    來源:人民網-文化頻道    手機看新聞

記不清是大年初幾的夜晚,在三亞,有朋友突然發來短信,說著名詩人雷抒雁走了。我感到一陣空落,一陣悲傷。又一位老友悄然去了!隨即默默地走到院子裡,看看晴明的天空,銀月如鉤,星輝閃爍,正有一盞孔明燈冉冉地從海邊飛往高空。心想,天上又該多了一顆星吧,應該就是離去的詩人雷抒雁,心中便得了大大的寬慰。

想到當時陰霾中的北京,在一片汽車轟鳴的背景音響中,海一樣的都市燈火,翻騰起的依舊是人們浮躁的喧鬧伴著歇斯底裡的煙花爆竹的燃放,依舊是麻木搓麻的面孔與手,和功利驅使下的觴酬交錯的匆忙身影的鬧騰與嘈雜……大大小小的例行公事的醫院,也依舊有數不清的生命在疾病折磨中焦慮、忍受、苦苦期盼等待,更有的干脆就在生與死的交界上來回掙扎……這就是活著,就是花花世事中人生百態的分分秒秒——偽裝中的庄嚴,煞有介事的滑稽與各種各樣的所謂看破紅塵與玩世不恭的嘆息……形形色色,千奇百怪——表面的熱鬧之中,暗含著幾多無可奈何與佯作癲狂的空虛與悲哀。我因此想到了詩人與他的詩像:歌唱不止的頑強小草與“踏塵而過”的豪邁詩句。

眼前紅塵滾滾,唯有詩人是超脫的,如今更是徹底的超然物外,而活著的人們也許還要承受更多的痛苦……於是,思念詩人的人重新感到了無端的空落與悲傷。

這一回,已經不僅僅是因為一個良師益友的離世,不是由此聯想到更多為癌症折磨,不得不接受化療,耗盡了精力與體力,隨之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最終悄然離世……而是隨著所謂科技的發達,野蠻對於文明的踐踏,感到了這個世界文明倒退腳步的加快,與人類加速墮落的悲哀。

這樣的消極心境,當年謫守古涯州的詩人蘇東坡是否曾經有過?那就不得而知。但是真實高尚的靈魂,可以升入天國的冥想倒是不錯的一種自慰。於是堅信,詩人雷抒雁是升入了陰霾之外澄明的天國。在那裡他會遇到許多的知音,許多的忘年神交,可以自由地交流、可以任思想的火花隨緣碰撞、交相輝映。我知道,在古代的偉大詩人中,抒雁先生最為崇拜的是杜甫。當初國家決定當代作家為百名古代文化名人立傳,他是打算申請要寫《杜甫傳》的,后來身體不允許他再拼搏了,這才作罷。可見他對於杜甫是情有獨鐘的。杜甫的現實主義詩風與憂國憂民的情懷,對於他的詩歌創作無疑是有深刻影響的。他曾經告訴筆者,自己是同賀敬之、郭小川等前輩詩人心靈相通的。當代像這樣嚴肅庄重的詩人,可真是太難得了。難怪讀著抒雁先生的《小草在歌唱》,就會想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驚天動地的識見與詩境。

在我國古代的詩歌匯集中,抒雁先生最喜歡的莫過於來自民間無名氏作者的《詩經》。他一生不光是熟讀《詩經》,總是從《詩經》中汲取創作的靈感和營養,而且到了晚年,還為中國文化,特別是詩歌界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這也是他的一個夙願。這就是以一個當代詩人的眼光與獨特視角與形式,完成了對於《詩經》的一次最認真而庄嚴的膜拜儀式:用幾乎十年的時間,抱病完成“詩經詩譯”。說是“譯”,其實就是自己對於《詩經》這部古老詩歌總集的詩意的詮釋與詩話的表白。這才有了前年在《中國作家》舉辦的金秋詩歌朗誦會上,他欣然登台介紹自己的新作,並朗誦其中一首《採蕨》的生動情形。記得那是採自他家鄉陝西關中的民謠情歌,他甚至運用方言土語解釋古老的詩句,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惹得滿堂喝彩,滿堂歡笑。詩人在掌聲與笑聲中收獲了快樂。

雷抒雁先生,1942年生人,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在學校讀書時就開始發表詩作。他來自陝西涇陽農村,穿著土氣,說話滿嘴鄉音,人也長得瘦小,同學中有人認為他成不了大事,但他不顧冷嘲熱諷,堅持我行我素,寫詩不輟,最終成為當代詩壇著名詩人、甚至是公認的領軍人物。2001年,我在延安工作期間,他曾經率詩人來陝北採風。那時他已年過花甲,但精神昂奮,創作熱情很高,談吐頗有思想,對革命和老一輩革命家很有感情。在延安短短幾天,就寫了一組激情四射的紅色歌謠,發表在《延安文學》上。這次,他送我一本詩選:《踏塵而過》,匯集了他此前的主要詩作。讀后,我心潮難平,還寫過一篇心得。以后,我到大慶工作,他又隨中國文聯採風團來到大慶,我們又在一起活動了幾天,多次深談到深夜,他的博聞強志與淳朴率真、誨人不倦的秉性依舊。他對於大慶精神與鐵人事跡很有感情,對於油田和城市現實的發展也很敏感。這時候的詩人依舊勤奮,連夜寫了一首較長的詩歌,我為他推薦《大慶日報》發表,還特別加了按語。他對我的創作也是一貫關注、支持。上世紀90年代《群山》出版之初,他讀了,很快打來電話表示祝賀、鼓勵,以后好像還寫了肯定的文字。長詩《共和國不會忘記——大慶人的故事》出版,他看后大加贊賞,認為是當代新詩的重要收獲,並親自出席在北大舉行的專場朗誦會,同賀敬之、王巨才先生等一同發言,給予充分肯定。以后又力挺使之獲得中華鐵人文學大獎。前幾年我回到北京,曾與文友路小路相約到他家中拜訪。他那時身體已經不好,但言談之中並不流露絲毫的悲傷消極。談到自己近期的創作,還是信心滿懷。當即簽名送我一本厚厚的《雷抒雁抒情詩精選》,其中幾乎包括了他一生的主要詩作。我認真地閱讀了這本詩集,對於詩人的整個詩歌創作脈絡有了全面而深入的了解,更加肅然起敬。他的詩,總體上來自傳統——古典和五四以來的兩大經典。當然也不乏對於外國抒情詩形式上的借鑒,如普希金與泰戈爾的影響都是顯而易見。形式與內容都很健康,充滿了真善美的閃光和理想信念,鼓舞人向上,啟迪人深思,我是很喜歡讀的。不像有些詩,寫的纏綿悲側,曖昧晦澀,讀著很不是滋味。他的詩,就像是延安的紅棗、小米和黃土高原上生產的綠色五谷雜糧。沒有貴族氣息,更不擺學究面孔,但是營養卻是十分的豐富,味道也是地道純正,絕對養人、有利於健康。前期,思想性強,但比較直露。后期就寫得委婉含蓄,更加的優美耐讀。特別是晚年,寫城市街景變奏的那些小詩,可謂是新詩中的實驗經典。他對於文壇和詩壇出現的種種歪風邪氣是敢於抵制的。特別是對於一些把詩歌作為化妝油彩或敲門磚的功利“詩人”,他是不屑一顧的。總之,雷抒雁先生是有操守、且始終堅守著精神家園的一位純粹的偉大詩人。如今天空中又多了一顆明亮的詩星。面對星空,便生出無限的敬意。遐想中,他的那些詩句,如同鬆梅月柳一般地呈現著,令人感慨系之,便得如下的偈語,算是對亡友導師的悼念:

鬆越千載恆藏曲,

梅開一季不賣香,

月到虧時余本質,

柳經百謝又新張。

老寒殘逝傷心事,

卻納后福在斯鄉。

花灼早落誰留意,

根曾育蕊孰贊將。

人間諸情皆如是,

不必輕浮論短長。

2013年3月於北京

(責編:黃維、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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